你云游,今天可以回家了 ——文艺评论家、诗人刘苇先生纪念会纪要
时间:2013年6月15日下午2∶00 地点:上海哈尔滨路160号 河岸艺术空间 主持:诗人古冈
古冈: 刘苇临终时说,我走了以后不搞追思会。今天这个纪念会,是诗人杨宏声提议的,我们只是表达一种悼念。 我说一件与他在一起的往事,七八年前,约见在上海电视台一个咖啡吧,周日或周六,一个无人的角落刘苇坐着看书,一本关于现代主义的书,他抽着板烟斗,给我很深的印象。刘苇说,他过的是一个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郭雯琼: 刘苇十年前去过第三空间,我们有一面之缘。听过“子夜书社”,受到教益,他是幕后英雄。我读刘苇的一首《寒风孤碟》,表达纪念:
我们以约定的暗号 接头,高楼的鳄影 吞食延伸进我瞳仁中的你 月光的亡魂在大街滑行 …… 我知道终将逃不出 这如期而至的恐怖 会再一次撞见,那句 预言
古冈: 他写过一本《四月的奥德赛》。他经常说一些怪异的东西。 多年前,医生曾对他说过,乙肝不重视,以后会发展成肝癌。他一直不重视,我觉得是“预言”。
海岸: 我与刘苇第一次在“零度”认识的,在杨宏声家里,已有十年左右了,曾有过深度的交谈。 我翻译贝克特的诗,挂在“零度”上,刘苇是版主,就与他联系,一起探讨诗歌神秘的东西。后来在刘晓萍、马休家,在西渡都见过面。他的突然离去,令我吃惊,真是想不到的事。杨宏声本来想来,他妻子说他身体不好,来不了。我病了二十年了。 刘苇曾发起过很多活动,复旦书店做过一次,80年替法国诗人也做过一次。
王晟: 读刘苇的《悬念大师》:
在一场精心策划的梦境里 泅渡,命运之脸从镜深处走来
面对永恒 我与你对弈……
白羽: 读刘苇的《黄昏》:“风掠过悠远的黄昏,翻捡起∕洒落在苍茫暮色中的思绪∕记忆陷落在时间的阴影里∕在孤独之水域,漂浮……”
周海明: 读刘苇的《普希金铜像》,“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请不要悲伤∕这是因为时代出了差错∕像标错站名的人站台,人们疲于奔忙”。
古冈:听他的诗歌,能唤起很多东西。他说,不办追思会的遗言,是很残酷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很有意义,他与他的诗歌合二为一了。
叶青: 我很伤感,没有什么好说。认识他(时间)不短了,见面有十次了,过从甚密谈不上。 “诗人之死”是一个俗语,没有一个什么“商人之死”的说法。“诗人之死”是一个重大的事件,造成我内心的震撼。为什么,纯粹精神上的一个契约,灵魂上的修复?他的死带走了我心灵上的一块肉。 他从不说自己是一个诗人,事实上,看他的诗,语言的精美、流利;人如此的温文尔雅,为了什么事,他会坚守,在争论中坚守。 他是“爱洛思”丛书的一个编者。他写了其他四个诗人的评论。有人对我说,他为什么不给你《妙意集》写评论。我希望刘苇能告诉我——我想,我们都不会死——他却死了!聂鲁达说过,诗歌让我们学习死亡。
铁舞: 刘苇,我们见过两次面。一次在第三空间,一次在法华街。在“零度”见他的文章,曾向他约稿,他不情愿拿稿出来,我也不勉强。 他的诗有摩擦力,耐读,真诚,可见他对内心的坚守。他的死亡消息,在叶青家里知道的。读他的《内心旅行》:“我想去辽阔的内心旅行,遗留下呼啸的汽笛和行装,上帝在沙滩上书写,越过我皮肤的界限……” 他的诗有一种英雄主义的意味,读着他的诗,他没有死。
吴跃东: 4月8日知道他的死讯,整整一个星期我在一种恍惚之中。我觉得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他就走了。每次见面都在“季风书园”,他总像守在那里。 今天借此机会读我写给他的《这不是一只烟斗——与刘苇兄聊聊天》: “说话间你掏出一只烟斗,放进掌心搓了搓,接着又拿出一小包烟丝,小心翼翼地将斗钵填满,闪着银光的小压条,烟丝被压紧,然后是点火,然后是吐出一大口烟圈。”“这不是一只烟斗,而是一种‘言说’,语言存在于表象为自身创立的间距中。同时又是一种凝视,不是凝视什么,而是凝视本身。” “确实,这不是一只烟斗,我把它看成一把钥匙。你不停地旋转这把钥匙,那些或深或浅的封面像门一样被一扇一扇地打开,你似乎一直守候在这些门前,耗尽了一生一世……那天在书肆,你又掏出了烟斗,尽管没点燃,我仍能感到一个烟圈在眼前飘荡,饱满,浑圆。” “这不是一只烟斗,而是一种指向。你的遥望并没有到此为止。它的终点也许正是人类文明的某个起点。”
张瑞箫: 我和刘苇是同学,一起听张文江老师的课,这学期讲《坛经》。他不来了,他突然走了,老师说:“他不通知人。” 他的走,是家属的遗传,不回避,重视不够。他今年三月住院,四月走了,56岁就走了,病拖得太久了,扩散了,他走的时候,吃一点黄瓜,听着贝多芬的音乐;如果及早看病,他应该还在。 他是诗人,我和他有过一些交往,他的崇尚,重视诗歌的炼金术。 纪念一个诗人,读他的诗,就是最好的纪念了。他留言说:他对他的一生是满意的。
王晟: 这次活动是杨宏声提议的。再读刘苇一首《致金斯伯格》“……在我的烟头中一闪一亮∕没有归宿的时间流浪在单行道上∕在这座城市的抽象背景上∕有无数摇滚乐般的眼睛∕敲打缄默的夜窗,在∕嚎叫”。
李天靖: 今天这个会,刘苇也来参加了——苏格拉底说,人走了以后,灵魂不死——就在我们头顶的天空上看着我们。与刘苇在第三空间第一次见面,那是很早了,他给了一张名片,知道他在电台做编辑。第二次在法华街,2009年夏秋之间他主编“爱洛思”丛书的发布会。北岳出版社出版了马休《边境线上的蝴蝶》、刘晓萍《失眠者和风的庭院》、吴跃东《撕碎的重复》、叶青《妙意集》、杨宏声《先知或喃喃自语者》五本诗集。记得他说,他们以独特的方式传递隐秘的诗性经验。第二天上午,我写好了报道的稿子,发他看一下,个别地方他作了润色,他是一个很细心的人,稿子很快就发回来了,挂在“诗歌报”网上。后来,在季风书园经常不期而遇。他临走前,曾发给我一个他要更新的手机号,说保持联系。 他的离去,让我感到十分突然,读一首我写给他的诗:
一次猝然的邂逅 ——悼刘苇先生兼怀诗人张枣
你走过你,一次猝然的邂逅 发来更新的手机:18621819036
一个虚无的零 你“四月的奥德赛”的轮子 2013年4月8日22点45分 留言说云游去
去拜谒荷马,去朝觐阿尔卑斯山的雪 去奈保尔的米格尔大街
或从米兰˙昆德拉之轻 从普鲁斯特冗长更冗长的叙述中 探出眼晕的眸,透一口气
从博尔赫斯庭院上空 古老的星星,俯瞰一朵素馨花
从迷失于交叉的小径 踅回新搬场的“季风书园” 打开你的扉页上遇见你
长发及肩的书虫 热爱艺术像热爱内心的祖国 热爱诗人像热爱你的兄弟
“四月的奥德赛”的轮子 你走过你,一次猝然的邂逅
像我还留着张枣的“伊妹儿” 他说,我从图宾根大雪的镜中归来 再一起痛饮 2013.5
李天靖 2013.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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