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约瓦的“中国风暴”

                             丁成在克拉约瓦大学朗诵《甸沟图等等》

　　近日罗马尼亚“米哈伊·艾米内斯库国际诗歌节”举行，中国诗人、翻译家、复旦大学教授海岸，80后诗人丁成等应邀出席。据称一场淋漓尽致的朗诵在东欧掀起了“中国风暴”，诗人丁成感悟“中国的当代诗，完全可以和最辉煌的那个欧洲相媲美。”

                                       档案File

Xu Man 徐慢

（1968— ），诗人。坚持绝对边缘化写作。主编《活塞》。2014年9月1日“徐慢号·诗歌船”在上海外滩首航。

Ding Cheng丁成

（1981— ），诗人、批评家。作品入选《1978-2008中国优秀诗歌》《当代先锋诗30年：谱系与典藏》等选本。2002年发起中国80后诗歌运动，2010年获首届“汉江·安康诗歌奖”，2014年9月上海黄浦江上一艘轮渡被命名为“丁成号·诗歌船”。

                                           徐慢VS丁成

△徐慢：9月9日“丁成号·诗歌船”在外滩首航，9月17日，你就在克拉约瓦掀起了“中国风暴”，请谈一谈当时的情况。另外，这应该是中国80后诗人第一次引起国际影响，是否意味着《甸沟图等等》这样的先锋诗歌写作实验引起国际诗歌界的兴趣？这是不是此次“中国风暴”产生的因素？

▲丁成：1、我在克拉约瓦大学朗诵完《甸沟图等等》之后，现场沸腾，听众中有几百名学生和各国诗人，人们用各种语言议论纷纷，意大利诗人Laura Garavavaglia对着我伸出大拇指说了一句：“China Storm”，于是“中国风暴”就不胫而走。海岸甚至告诉我说，“他们在议论，现在丁成是整个罗马尼亚最著名的诗人了”；2、我注意了一下受邀的来自30个国家的诗人介绍，除我以外，年龄最大的叙利亚诗人Adonis生于1930年，年龄最小的中国诗人海岸生于1965年，绝大部分都是生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由此可见，即便是在西方，青年诗人出头机率甚至比中国还要低。在这个意义上，你说中国青年诗人第一次引起国际影响，也未尝不可；3、虽然《甸沟图等等》确实是“中国风暴”的产生因素，朗诵结束后，也确实引起了很多诗人的好奇与追问，但说它引起国际诗歌界的兴趣，还是有点夸张。因为，这首诗歌并没有翻译过去，朗诵的时候他们只是听到声音和节奏。此前，主办方要求我提供四首英文版诗歌，按惯例，我应该朗诵这四首中的任意一首，然而，最后一刻我还是鬼使神差选择了朗诵目录外的《甸沟图等等》。

△徐慢：克拉约瓦举办的这次国际诗歌节，从受邀的诗人名单和举办方接待情况来看，应该是一个规格很高的国际诗歌节，请介绍一下这个诗歌节的背景。

▲丁成：这个诗歌节准确的名称应该是“罗马尼亚米哈伊-艾米内斯库国际诗歌节”。米哈伊（Mihai Eminescu，1850－1889）是罗马尼亚历史上最富盛名的诗人，被称为“现代罗马尼亚语之父”。其代表作《Luceafărul》在罗国几乎是家喻户晓。为了纪念这位“当之无愧的最伟大的和最具有代表性的罗马尼亚诗人”，两大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米沃什和索因卡在克拉约瓦创办了“米哈伊-艾米内斯库国际诗歌奖”，至今已颁发16届，两年前开始同步举办相应的“米哈伊-艾米内斯库国际诗歌节”。

△徐慢：“诗歌船”项目应该是你能够受邀这次国际诗歌节的一个契机，那么是不是说“诗歌船”已经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力？

▲丁成：“诗歌船”对我能够应邀参加这次国际诗歌节，当然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但更为直接的因素，主要还是得益于著名翻译家、诗人海岸先生的无私推荐。诗歌节主席伊昂（Ion Deaconescu）使用的是罗马尼亚语，因此生于1944年精通佛兰芒语、英语、法语、德语、荷兰语、西班牙语和罗马尼亚语的比利时诗人杰曼（Germain Droogenbroodt）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海岸和诗歌节沟通的纽带。杰曼不仅是诗人，同时还是翻译家和国际著名出版社POINT的拥有者，2009年海岸和杰曼编选并在欧洲出版的“从北岛开始到丁成结束”的《中国当代诗歌前浪》一书中，我成为那本书的最后一个诗人。说到“诗歌船”的国际影响力，主要是9月1日徐慢号首航的英文深度报道，引起了海外诗歌节的关注。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就是诗歌节晚宴上，伊昂让他的翻译，拿着笔记本电脑给海岸看诗歌船英文报道，得到海岸确认后，那个翻译拿着笔记本电脑让参加诗歌节的30个国家的诗人，几乎都仔细地看了一遍。尤其是在闭幕式上，伊昂说，希望中国的诗歌船明年能够开进黑海。因此，当海岸通过杰曼的中转向组委会推荐我时，我很快就获得了通过，并收到了邀请函。

△徐慢：克拉约瓦市有一个成为欧洲文化中心的未来规划，基于这个规划，他们的市政部门和市府官员对“外滩艺术计划”中的“诗歌船”产生浓厚的兴趣，也许有可能为了借鉴“诗歌船”经验，会对“外滩艺术计划”有一个系统的考察。他们想把诗歌船项目搞到黑海去，而“外滩艺术计划”也可以把这个国际诗歌节引进外滩，那么这两种契机如何对接和熔合？这是否也给“外滩艺术计划”未来走上国际舞台提供了一个可能，或者，以后可不可以叫外滩国际艺术计划？

▲丁成：克拉约瓦位于多瑙河支流日乌河中游，是多尔日县（相当于中国的省）首府，罗马尼亚西南部的重镇，也是罗马尼亚最大和最重要的城市之一。进入城市，随处可见2021年建设成为欧洲文化之都的宣传，有点类似于上海世博会之前的宣传，多尔日省长普雷奥蒂萨和克拉约瓦市长奥古塔-瓦希莉斯库在会见各国诗人时，都特别强调这一点。在这个基础上，“诗歌船”项目对他们产生的强大吸引力，也就不难理解。他们也都表达了到上海考察外滩艺术计划和“诗歌船”的意愿，我回来后向外滩艺术计划出品人刘颖彤女士转达了罗马尼亚方面的意愿，刘颖彤女士表示非常欢迎，具体考察时间，我们正在进一步沟通之中。至于外滩艺术计划，是否要加入“国际”两个字，我觉得没有必要。外滩本身就是非常国际化的一个地标。诗歌船是外滩艺术计划的子项目之一，那么今后，也有可能再成立一个子项目，譬如“外滩国际写作计划”，或者“外滩国际诗歌节”等等。

△徐慢：你有没有比对一下欧洲诗歌传统和中国诗歌传统上的差异？我个人认为任何一个国家的诗歌未来是踩着诗歌传统的肩膀而进行创造的！而且我认为中国的诗歌传统相对于欧洲的诗歌传统更加深厚、辉煌和强大！你这次亲临欧洲腹地，谈谈你的感受！

▲丁成：传统在我的概念中，应该是开放的，是一条越走越宽的路，杰出的诗人不是简单地继承，而是应该用自己的创作拓宽这条路，甚至成为这条路的一部分。在这个意义上，欧洲的当代诗创作，我感觉比我们要保守，要陈旧，先锋的基因和文本的活力远不如我们。甚至大多数被译介过来的当代西方诗人，我觉得被普遍高估了。现在的这个欧洲，与达达时代，超现实主义时代的欧洲已经不是同一个欧洲了。相反，中国的当代诗，完全可以和最辉煌的那个欧洲相媲美。

△徐慢：我在9月1日徐慢号首航仪式上的演讲中谈到：对于人类文明进程来说，诗歌尤显重要，它的启蒙和激发作用无处不在。诗歌的情感特性、思想特质、理性和感性内涵、张力和想象力空间,不断呈现和创造人类语言的各种可能，它是语言秘密的最大谜团。我越来越认为一个诗人不应该每天为自己不被大众接受而焦虑，应该为自己没有创作出出色而优秀的作品羞愧。一个诗人的根本任务就是创造经典，至于对各种诗歌生态所带来的各种社会后果，不需要杞人忧天式的担忧，每一行诗句自有命运。那么就你的观察，诗歌在欧洲的状况又是怎么样的？

▲丁成：诗歌正在被边缘化的趋势全球都一样，当代中国诗歌遭遇的一切，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在东欧，在意大利，在法国，在俄罗斯也都在经受。你说的焦虑，可能在我们这里很普遍，但就我观察，东欧的情况要好些，比如罗马尼亚诗人伊昂，土耳其诗人Ataol Behramoglu、黎巴嫩诗人Hanane Aad、立陶宛诗人Vladas Braziunas等给人的感觉非常内敛和沉静，有一种贵族风骨，热情、大方、自然、淳朴、不做作，这可能跟他们的社会形态有关系，因为他们的社会发展相对比较滞后，感觉处于我们中国上世纪90年代的发展水平。在克拉约瓦，我能感受到诗人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和位置还是很高的。但就写作的水准而言，经过这次东欧之行，我还是确证了一点：因为我们，21世纪的诗歌在中国。

　　欧洲的当代诗创作，我感觉比我们要保守，要陈旧，先锋的基因和文本的活力远不如我们。甚至大多数被译介过来的当代西方诗人，我觉得被普遍高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