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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的预言——张健诗歌印象
文章来源:论坛来稿 作者:丁成 发布时间:2004-07-13 09:13:15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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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预言,无非就是说出了将要发生的事情或者说出了存在着而别人却无从看见的事物(件)。一个合格的大师,首先必然是一个出色的预言家,比如:雪莱、荷尔德林等等。当下中国诗人甚多,也高产,他们“每天的诗歌产量相当于几部全唐诗,甚有过之”(徐慢语),然而真正能够在时间面前不会越来越矮的诗歌到底有多少呢?我们不说能够预言的诗人有多少,就说平庸的好诗人也不多见。世界上并不缺少好东西,而是缺少发现、缺少超越性、缺少创新的东西,尤其诗歌更是如此。经过几代人熬制过的药渣子,当代诗人尤其是青年诗人再拿过来熬,再拿过来咀嚼,能嚼出什么好味道来吗?如果好,那也是限于“咀嚼”的技术层面上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充其量也就如此而已。事实上通过传统的语文教育,再加上大学几年中文系的强化污染大部分人都能在汉语语言基础技术层面上达到一个公共经验层面上所谓的好。中国诗歌的悲哀莫过于此类人等的批量制造,按此下去,我们面对诗歌终将像张健面对《祖母》一样“我知道有一天我将痛哭流涕 / 面对墙壁上黑白的肖像”。
  4月在上海的一次诗歌研讨会上张健说“一个人很好的活着就是对祖国最大的贡献。”我想这也正好切合了当下大部分人的实际状况,言下之意是一些不能写出好东西的人们,你们该息息了,你们好好地活着就是你们的成功。总不至于像一些江郎才尽的前辈们那样,躺着吃自己的诗歌遗产吧。三国诸葛孔明对阿斗有一句话经常挂在嘴边,“受先帝托孤之重,愿鞠躬尽瘁为报先帝三顾茅庐之恩于万一”云云。言外之意当年你老爸还三顾茅庐请我才出山的,你阿斗小儿能奈我何?颇有意思的是沪上有一前辈诗人某某的症状和孔明相若,他有一句话常在嘴边滚“我曾经为了诗歌坐了两次牢房,你说我对诗歌还不虔诚?”莫非坐牢也成了一个大师的必经之路不成?难道坐牢也可以为诗歌验明正身?在这样一个连坐牢都可以成为诗人资本的年代,“谁还在墨守成规地大声诵读 / 不同世界的道德准则”(《悲剧》)?可笑的是诸如此类的诗人在中国诗坛并不鲜见。张健的难能可贵之处在于一方面他把生活的事件和诗歌的写作分得很清楚,“张健属于会生活的那一类人”(李原语),同时又是能在诗歌写作中能持续给人以惊喜的诗人。
  如果让我从张健到目前为止的诗歌写作中,截取两个具有持续发展迹象的点,毋庸置疑,肯定是《虚构的日记》和《简历》。诗歌中充满着“预言”式的句子,犹如古老的谶言,震撼着心灵,使人读后有醍醐灌顶之感。“我可能会得绝症 / 那时我可能还年轻 / 医生说可能只有一个月时间”(《虚构的日记》),以至于在整首诗歌中浸染着淡淡的忧伤,这种忧伤是一种当下人的共同生命体验。在一个物质高速发达,伪文明充斥的当代社会,昨天瘟疫今天战争,永远不知道明天有什么在等待人类自己的时候,人已经真实地活在了一种虚无的无处不在的恐惧之中,正因为对前路的未知性,使人在无意识之中自然地会在冥冥的事物中寻找一种精神依托,而这种精神依托反射到诗歌中,就是张健的这一系列我称之为“持续的预言”的诗歌,它们直接穿透物质世界的蒙尘击中读者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一根生命之弦,并通过语言的、细节的精确把握恰当运用迅速切合读者的精神背景,使人几乎在避之不及的状态下接受了张健诗歌所带来的无奈的忧伤的预言。事实上这也正是几乎所有的人会静下心来反思的问题,但是最终还是被张健以一个诗人的敏锐洞察力所捕捉并言之凿凿地作为个人的精神体验而放大为人类生存威胁的存堂证供。
  “第29天.我吻了吻妻子抱了抱女儿 / 我假装从容地说我要去远方了 / 我爬上十八层的高楼:太高 / 十七层、十六层……第二层:太高 / 我从底楼出来,谨慎地盯着每一步台阶 / 我有两个借口:妻子和女儿 ”在人性的底片上,真实地再现实际生活,不高蹈、不虚伪、不隐瞒,并未降低诗人作为人的前提条件下,所获得的真实的高度。正如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之前,必须先做一个真正的人一样。在这样一个层面上,他也预言了诗人最终必须无限地贴近一个真实的“人”的必然趋势。末节“最后一天 / 我问大夫,有没有把握动一次成功的手术 / 他肯定地摇摇头 / 我说试试吧,实在不行 / 只要把我的伤口缝精致一点”继续了上面的写作姿态,更加饱满地刻画处一个预言中的将死的我的心理状态,并通过前两节的语言上的平缓造势,到全诗结尾“我说试试吧,实在不行 / 只要把我的伤口缝精致一点”成功释放出强大的能量。以一个常人的视角为立足点,超越常人的思维,超越诗人自己在诗歌预言中营造出来的巨大悲痛和恐惧,最终以超乎平静地心态结束了一个完美的预言。同时也极大地提升了作为诗歌所必备的震撼力和持久的感染力。
  莫名其妙的基因突变促成各种新生的疾病、大水在海岸线上不停地蚕食陆地、每天都在濒临灭绝的物种……和城市发展、所谓的文明进步产生了强烈的反差,在高楼大厦不断长高的同时,文明的阴影也在以同一节奏在扩散。正如现在人类所面临的问题一样,诗歌也正在面临着这样悲哀的境地。各种新兴的主义、流派各执一辞大兴土木,誓要建立自己的话语通道。中间带、第三条道路、垃圾派、磁场……不一而足,这些散落在各个年代里,到处扒不上车的人们,在传媒发达的今天,我们终于看到了一大群刷锅把争先恐后地过河的恢弘场面时,明明是一群刷锅把,一些所谓的评论家非要说他们是这个时代诗歌界里的大头虾。而张健却在南京平静地生活、写作,秉持着一个真正的诗歌信徒所必须具备的戒律。时而一副生活中健康男人的可爱形象“极速的心跳,持续三秒钟慌张的初吻 / 我因为我可以偷偷地幸福了”(《大二往事》)、时而“捧住一堆啤酒罐子大哭一场”(《黄昏》)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悲伤、时而又是一副无奈的样子“在我第二次变得干净而健康的时候 / 你也不要犹豫了,我粗鲁的爱情里 / 那条被斧头劈伤的裂口 /你手指间捏着的是一根无法缝补的针”(《局部变奏》),他一直把自己放置在一个正常人的位置上,去生活,去感受,始终保持着一副健康的心态、独立的书写格。健康的生活滋养并成就了他在诗歌上的健康形象。
  这是一个畸形的时代,所有人的心灵都在物质的作用下扭曲,诗人甚至在某些方面尤为扭曲过甚。在诗歌领域这是一个“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毛泽东语)的时代,很多人指望着通过诗歌来得到一些回报,包括金钱和名利,当通过一阵子的努力之后,发现始终是两袖清风,于是诗歌就好象公交站点的座位一样,一拨人起身离去了,另一拨人又重复了前一拨人,如此反复。张健清楚地看透了这个时代的本质,在《灰色》一诗中,发出了“我继续快乐地赶路,就像那个跛足的人 / 在凹凸不平的道上反而会找到平稳的快感”的声音,畸形的生命体验、移位的心理假设、一反常态的“物”理隐射出作为诗人的张健对于这个时代难得的忠诚信仰来说,显示出了坚定的道德操守。由是我想到一个朋友曾经说一个跛足的熟人走路并不是他足跛而是“路不平”的事件,我想这里面绝对不仅止于一个笑话那么简单,里面包含了这个时代中作为“物”的人在面对“道”之时所体现出来的某种隐秘的提示。这个提示直到今天我终于在张健的这首诗歌里找到了。它犹如一记清脆的铜锣声响彻午夜熟睡中的人们的耳际,唤醒沉睡的人性、道德以及具体到每一个人的操守。也在另外一个向度上,尤其是精神层面上体现了诗人在面对俗世时发出的公义的呼唤或者说关于人性灭失的预言、警示。
  张健对他的过往情事的描述也很有意思,充满了诗人睿智的光芒,同时隐含着幽幽的哀伤—— “假如还有一次相约 / 我会选择老家河上的一座独木桥 / 她将无法与我擦肩而过”(《独木桥》)。还有《磨合》中的“我总想计划着有一天能够突然死去 / 临死前嘱托朋友 / 千方百计让她知道这个消息 / 乘我的遗容未腐、哪怕是墓碑上的遗像 / 她来看我一眼,热泪盈眶 / 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死亡在这里只是一个道具,或者是诗人的一个设问题,通过这样一道关卡,回过头来再看时“可是,她真的来了又是多么痛苦 / 当我泉下有知她还依然爱我 / 谁能令我起死回生?”读到结尾处自然地令人动容,这是绝大部分人所共有的情感经验,张健说出了大家都明白,但谁也说不出来的东西,自然毫无遮掩地直达人心,引起共鸣。因此好的诗歌应该是发现而不是发明,这一点张健一直在通过他诗歌中对生活细节的完美把握来践行,如“朵朵,我们彼此没有伤害对方 / 关键问题是 / 你向右侧的睡姿不如她向左侧的令我习惯 / 你整齐的牙齿与她的兔牙有些不同”(《短暂的朵朵》)这几乎成为张健大部分诗歌的杀手锏了,在刹那之间让人为之一震,同时脑际闪现的是与他诗歌中相吻合的场景,剥离了各种故作高深的所谓的“诗歌理论”之后,我们欣喜地看到张健通过他的诗歌为我们还原出来的真实生活。与其说张健的诗歌中的预言性还不如说其诗歌中的“还原”性,他比别人多了一双具有敏锐洞察力的眼睛,他能拨开生活中的重重迷障看到了别人尚未发现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恰恰就是人类共同的生命的精神的生活的真实经验。最重要的是他的预言具备永久的持续性或者说延续性,只要人类存在一天,他的这些诗歌中的人生经验就会在人类的身上一直发生下去。
  当张健把他的预言持续地演绎下去,径自发展到《简历》“二00四年,我可以心血来潮 / 在一本诗集的扉页写下自己的简历: / 张健,男,二十六岁 / 籍贯,江苏常州 / 喜欢喝酒、抽烟 / 准备到每一个想去的地方看看 // 二0五四年,我还有一份简历: / 先父张健之墓(一九七九——二0五四年) / 女:张秒秒 立”时,我再一次被深深地震撼了,诗人当时的写作状态、心理状态,那种快速穿越一生、浓缩一生,短时间内犹如录象快进一般的人生立刻在眼前闪现,有如薄薄的晨雾一样在字里行间缓慢升起,并迅速笼罩读者的心灵,如临其境的感受到人生的渺小、宇宙的浩瀚以及各种和个人生命体验相结合而弥生的隐秘经验让人手足无措。全诗共分两节,第一节六行第二节三行,当读完第一短时很原真朴素的叙述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人注目的地方,但一进入第二节,马上感觉到像一个急速翻转的望远镜,时空在顷刻之间变换了,言说的主体也起到了相应的变换,从第一段的自我表白式的言说到第二段的女儿张秒秒的言说,主体的变换一目了然。两节之间的时间跨度、空间跨度都足足持续一个诗人的一生,之间所体现出来的预言性特征更是直指生命的本核。没有多余花俏的东西、没有任何艰深的词语、更没有晦涩的意象、没有隐喻,几乎诗歌传统经验、技巧层面上的一切元素在这里通通不存在,“超越意象放弃喻体,直指事物本身的核心”(李原语),它甚至已经超越了人类,说出了生命的共同秘密,在这里,持续的预言也达到了一种永恒言说的高度。如果硬要我列出张健到目前为止的代表作的话,非《简历》莫属。
  是的,张健离一个大师的距离还有一段路程,即使对于当下仍然活着的优秀诗人来说,他也有继续努力的余地,但是毋庸置疑,在张健的这代人里面,他是离大师相对较近的一个,也是最可值得寄予厚望的一个。任何一个大师或者杰出者都永远只属于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难道不是吗?

                                 2004-7-11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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