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议论百年新诗的时候——读谭振江诗——《诗歌报》，诗歌报季刊，诗人和诗歌爱好者的心灵家园

在议论百年新诗的时候——读谭振江诗

文章来源：邮件来稿作者：黄维梁发布时间：2006-05-08 10:24:52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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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参加由北京大学和首都师范大学合办的“中国新诗一百年国际研讨会”期间，我一面读着会议收集的论文，听着各式发言，一面又在会议讨论有序与失序的语境、诗境中，读着谭振江君的诗稿。
　　先谈振江的类似“小品”的诗。这类写山水、都市的诗，有寓居、有行旅，作者的吟咏，触目难忘。如《北京的诗·天坛》：“天下坛／坛上殿／殿上天／天下人／人间天下／下下上上／里里外外／方方圆圆”，这些方位和形态的字眼，整整齐齐的，如建筑，像竖立的一根根的诗柱——姑妄称之为“柱子诗”。柱子诗最形似的当属《成都纪行·乐山大佛》、《西安纪行·无字碑之一》、《天柱行踪·卧牛石》、《天柱行踪·天柱山》那些首了。在众多“小品”中，《国家大剧院》最为机智：“梨园／扣上洋铁盖／／梅兰芳／何以生长”。
　　正在兴建中的国家大剧院，呈椭圆形，像半个大鸭蛋壳覆盖着。这个庞然巨物建成后，意大利歌剧、贝多芬的交响乐自然是如鱼得水，如鸟得天空。然而，它能适合中国的表演艺术吗？大剧院是音乐、戏剧之园，古称梨园。这个梨园有适合中国花木的土壤吗？梅、兰是花木；梅兰芳是京剧泰斗，这样的修辞显示此诗的机智。诗人没有直接去批评，而是运用隐喻，用双关语，语言简约，“扣上洋铁盖”中的“扣”字，可引申而含有扼杀之义，甚精妙。此诗还有绝句、俳句之风，振江语言锤炼功力也可见一斑了。
　　《现代文学馆》是另一篇出色之作，且颇为锋利：“借鉴洋大夫／做解剖手术／经验值得展示／／为了忘却的纪念／20世纪的中国／支离破碎的人生”。近代中国像是患了“重病”。文学反应时代社会，以鲁迅等为代表作家受外洋影响，剖析、针砭中国社会和人性的弱点，发而为诗、为小说、为戏剧，这些就成为了中国现代文学的主要内容。外患内忧，人民生活艰危，人生支离破碎。“为了忘却的记念”这句悖论，正是鲁迅的名言。
　　苦难过后，民族当今所谓的“小康”景象，诗人在《感受羊城》组诗感受到的只是美食之精了。《粤菜》一诗“望文生义”：“粤字／多少笔画／／粤菜／多少工序／／草木虫鱼／飞禽走兽／桌椅板凳／碗筷刀叉。”粤菜素以料多、工艺手法多而著称。诚然草木虫鱼、飞禽走兽——龟、蛇、白鸽、果子狸、穿山甲——通吃。碗筷之外，还有西式的刀叉。烹调手法呢？煎、炒、蒸、炖、焖、烤六法齐全。京菜、川菜就没有粤菜繁复多样，就像“京”、“川”二字没有“粤”字那样多的笔画一样。由笔画的多寡，让诗人得此神来之笔，这不能不归功于汉字的神奇美妙，以及诗人对文字的特殊敏感。振江的感应，常与时代起伏抑扬。在喧嚣的诗坛，他不“达达”，不“非非”，更不“撒娇”。他有宏大的叙事与宏大的抒情（grandlyricism，这是笔者自铸的新词）。1999年5月8日，美国袭击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诗人悲愤之余，写下了《国殇》：“一伙嗜血者／五枚导弹——对准五星红旗”，导致中国人员三人死亡，二十多人受伤。此诗具体而有力，“直击”了时事，又直抒了胸臆。
　　2003年3月20日，美英等国侵入伊拉克，伊拉克人民陷入血雨腥风之中。振江在当年3－4月间写了组诗《伊拉克之难》。组诗原为六首，2004年5月6日又加写了《阿布格莱布》而成七首。美军疯狂轰炸巴格达，诗人连用了“！！！！！！！！！”一排9个感叹号，极言其多其滥。一个感叹号犹如一颗颗炸弹从空中落下，既有图像效果，又颇具震撼力。巴格达在呻吟，在颤栗，在哭泣：“春天来了／为何——孩子／不在幼儿园／没在亲人怀抱／裹着纱布却躺在医院”；就连采访的新闻记者也难逃厄运，被“精确的枪弹”射杀。当美英联军侵占巴格达后，伊拉克驻联合国大使穆罕默德·杜里，愤然离开美国，他哽咽不能语时，诗人则用“这，无法回避／这，无力阻斥／春天骤然梗塞了”加以高度概括。对于像2004年12月的印度洋大海啸这样的天灾，振江在《海劫》中则为死去的人们悲悼。天道无常，“刚还蓝脸／陡然间／乍起／黑旋风——／从海深处／奔涌而出／露出了狰狞”。作品开篇就揭露了海啸邪恶的气势，意象鲜明遒劲。事隔几日后，振江又写下《望》，抒发其菩萨般的情怀：“企望／能像摩西／我的笔／能拄仗／你们—／远离困境／……盼望啊／一句句诗／一爿爿绿／今天种下／明天就造屋／……春风阵阵吹过／你能感触到／蔚蓝色的心曲”。
　　振江关心天下事，当然也包括国事了。像《春天的本色——献给抗击“非典”的《白衣战士》、《春天白玉兰》，以及《血本——悲念河南一个卖血村的遭遇》等等就是明证。
　　长诗《大写意》完成于2004年4月，分为《水》、《木》、《火》、《土》、《金》五节。诗前小序中云：“老祖宗惯以阴阳五行论天下，五行乱则生变。故此危言以耸听。”这里“天下”、“乱”、“变”、“危言”为关键词。神州、亚洲、欧洲一派所谓的盛世，也蕴藏着乱象。水域污染、矿场灾难，恐怖袭击，刀斧杀人，水木火土金五行，皆乱变，趋近末日了。“到处酸腐／遍地粪污”，“河流守寡了”，“水要绝经了”，“城堡很牢／美妇娇姣／怎么了／谁纵火／谁恐怖／谁敢盗”。作者铸造意象、出语惊人。振江曾在第一本诗集《极光穿行》的后记中说，他特别推崇李白、杜甫、但丁、莎士比亚等伟大的巨匠。尽管长诗《大写意》“意”想远大，但与但丁《神曲》等亘古的杰作相比，则是小练习曲了。不过，诗人的雄心，已充分显现了。
　　振江并不趋时逐浪。他有时颇为“传统”：“柱子诗”那种四字短句的大量使用，让人怀疑他有复古倾向，而从他在《极光穿行》所附的《试论中国当代实验诗歌的变构态势》一文来看，他对诗歌有一种严肃甚至神圣的使命感。眼下的诗坛，众声喧哗，杂然共生，对诗歌的评价也常趋两极。振江关怀深广，想象丰盈，经营语言，且建体心切，可有与众诗友重振诗歌江山的雄心呢？他是江西人，古代的江西诗派可予他何启示？前文提到的《态势》一文，他对中外诗坛，议论纵横，体会深刻，可谓得心应手。读振江的诗歌，并为他写下读后感，这里剖情析采的话语，只是一读再读后的管见，因时间急促，供读者和振江参考。
　　2005年8月于北京福禄门达园参加“中国新诗一百年国际研讨会”的日夜

（黄维梁：著名文学评论家，台湾佛光人文学院教授。地址：台湾宜兰县礁溪乡。寒暑假深圳寓所地址：深圳福田保税区朗庭豪园C203 邮编：518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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