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蝴蝶——读《山水零墨》兼议禅思维——《诗歌报》，诗歌报季刊，诗人和诗歌爱好者的心灵家园

山中有蝴蝶——读《山水零墨》兼议禅思维

文章来源：邮件来稿作者：远垠发布时间：2006-09-29 14:48:46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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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师吴开晋先生嘱我为诗人铁舞《山水零墨》写篇短评。我深知吾师的良苦用心，从师后一直关注的是现当代诗歌，尤其是实验诗歌，古典诗学涵养尤为不足。师命不敢怠慢，硬着头皮把个《山水零墨》翻了个遍。这集中收有149首诗，多是诗人铁舞游历八方吟咏之作。在诗人笔下，无论是月光、流云、飞瀑、鸣泉、雾霭、屋舍、碑刻，还是草木虫鱼，无不跃动思辨的灵光，流溢着禅悟的气息。拙文只想对铁舞艺术思维的形态方式，作试一探。严沧浪说：“禅道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我想这不仅对诗家而言，对于论者同样如此。我的浅谈是否是在隔靴搔痒，就当就教大家，就教于铁舞先生吧。
山水诗是中国诗歌的一大流派。魏晋以后受着多种因素的促合，文人诗歌进入了一个自觉的时代，山水诗也应运而生了。从第一位山水诗人谢灵运，经谢眺到唐代孟浩然、王维，山水诗出现了鼎盛。自后，山水诗成为落泊的隐士。徘徊于庙堂和江湖之间的文人士大夫展示其生命价值的艺术方式。山水诗与山水画珠联璧合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质、古典美学的精神。受着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尤其是农耕文化的变迁，山水诗在本世纪萧条了。在新诗各派中山水诗卓然特立的大家不显。但是，决定诗人艺术创作的心灵，这根本的东西，在诗人身上保存和激发出来的光芒却是因人而异的。这也就毫不奇怪身在山水之间者很可能不谙诗情画意了。中国哲学崇尚“天人合一”原则。中国的山水诗是诗人营造的一种人与山水和谐共振、共融的境界。所谓“寄情山水”，也就是乐于山水，山水之乐为己乐。铁舞师从名诗人孔孚，走的都是“隐现”这条路。孔孚推崇“无鳞无爪的远龙”境界，与菩提禅宗境界是相通的。六祖慧能“菩提本非树”的偈语，所倡的是“顿悟”法门。佛不外求，禅不外求，“远龙”同样也不必外求的，反观即是。千百年来求禅向道者多如牛毛，而得道者却凤毛鲜鳞角。铁舞先生从他诗中看，可算得上是入道者了。
水没有了？/我有泪//眼呢（《泉城问答》）这一问，乍一看像是骑驴找驴，“水”、“泪”、“眼”三者之间处于一种非逻辑性的模糊思维关系。“水”、“泪”、“眼”无分无别，互为因果。再看看《知鱼泉》：
谁又慕老庄了/一条鱼观我//我眼里一潭浅水这可算得上是庄子与惠子论鱼掌故的诗意表现了。“鱼观我”、“我眼里一潭浅水”，鱼于我，我与鱼物我两忘了。它抽离了节末、过程，直接到达本质。回过头来看看“山中有蝴蝶”句的全诗：
山中有蝴蝶/我怎么一次没看见？//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看到了一只大蝴蝶！”//我没意会，却说你有缘//你第二次对我说：/“我又看到了一只大蝴蝶！”//真的，我没怀疑//这一回我静坐山水/我也看到了两只蝴蝶//那两只蝴蝶是不是一样的？（《山行之女》）读到这首，又让我想起了大禅师如是说：在你修禅之前，山是山，水是水；在你修禅时，山不复是山，水不复为水；一旦你觉悟了，山又是山，水又是水。这修禅的过程，包含着辩证逻辑的法则——从肯定到否定，再到否定之否定。蝴蝶的存无，也莫不例外的。铁舞先生在此设置了一个圈套。如果你以常性思维方式看山中，你也许看不到蝴蝶。换句话说，是否能看到蝴蝶。换句话说，是否能看到蝴蝶全凭你的心、你的方式。《石鱼》一首也如出一辙：
满山满涧里找/没找着/我八年才长一寸/你见着我了？//太虚里/我正游呢？古代公孙龙先生说白马非马。铁舞先生说的是石鱼即是鱼，另一种意义上的鱼。这活脱脱的就是“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的脚注了。诗人在《普陀卧佛》中所云“起风了，我心中没有风”，读者可千万别当真了。这正是铁舞禅悟的智慧术。
铁舞的山水诗颇得禅宗的精髓，大而化之，真可谓“画家诗情艺一扉，半是才情半化机”了。超常态的禅思，总是在不断扯碎常性思维链条的过程中，显现出通脱与超逸的。
告诉李白/飞流直下也许太直/该有三叠才好//一叠一种心情/一种心情就是一段乐章/山在唱/片片白絮在飞风赶来听……
这就是铁舞笔下的庐山三叠泉。诗人的思维是逆向的、辩证地展开了。由“一叠”“直下”反归于“三叠”“才好”，因为“一叠”就有“一种心情”、“一段乐章”，“三叠”那就……连风也“赶来听”了。诗人构思颇具匠心，烛照出思维的智慧亮度。
禅思的世界是圆融的世界，是超越了理念世界中多重对立的世界，没有所谓高低、上下、里外、愚智等等的对立和分别，只有将意识构成归于无，并立脚于有无之外。这如一位大禅师所云：“两头共截断，一剑倚天寒”。“两头”指的是我执和有为之法。禅追求独脱无碍、清净自由之境。
好呵，沫除俗虑的溪水/飞流跌扑下来了//这一股来自中华山/那一股来自芦花荡//临空直注倚天一剑/指入深潭（《剑池》）如果你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的话，这首《剑池》抒写的就是禅的这一正觉。
生里有灭/天地大法/梦里流云/灵活吾心（《钟山晴云》）
生与灭互为始终，亦为始终；生中有灭，就亦有生。
虎我/我虎？//问钟山//诸葛前来/再商量百年风雨/谁作龙蟠？（《钟山》）“虎”与“我”既对立又同一。因了这种对立又同一，“谁作龙蟠”真是天问了。
棋阵。落子/有声//谁向天局？
处于一偌大的棋阵、棋局之中，往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我对峙中相生相灭。谁又能分辨出你与我呢？
进入禅思境界的人，虚静、恬然、澄明，感官全方位的通悟交融。在《山水零墨》中，诗人铁舞通感艺术思维每每绽开绚烂之花。
拉长的静默/一寸寸的梦/……我一寸寸思考（《隧洞》）
月光渗进船仓/一块清澈的白是方的//我用一把斧把它磨圆（《从青岛到沪海上夜航》）咸味湿了眼（《外高桥保税区外小立》）纯精神的思维和梦幻，也有了“一寸寸”的质感。“月光”从无形的，变得有形了。至于，“咸”味进入“眼”（视觉），倒不如说是“眼”有了味觉了。限于篇幅在此就不一一赘言了。同时对诗人铁舞诗集的漫笔也该收束了。这让我想起鲁迅杂文里讲到的那种未挂匾额却说有者。那是否就是我呢？但愿不是，又愿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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