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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朱金晨散文集《一蓑风雨》
文章来源:邮件来稿 作者:李天靖 发布时间:2011-10-17 11:38:07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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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左手为文
                   ——读朱金晨先生散文集《一蓑风雨》

                                 李天靖


    一
 
  诗人、散文家朱金晨先生在文学上努力奋斗的成就为世人瞩目。而今从几十年创作的散文篇什中甄选出菁华,出版了散文集《一蓑烟雨》,封面衬以淡朱红的山水行舟,显得格外古朴雅致。冠名“一蓑风雨”,不由让人想到苏东坡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林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风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见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题好文一半,书名亦同。“一蓑风雨”隐去了“任平生”,似乎更让人遐想朱金晨先生任由“风雨”,旷达逸兴、清旷豪迈,不畏坎坷的超然情怀,于一篇篇品读之余,竟不能释手;此书名的命意所在,难道只是作者人生经历的“风雨”,我带着这个疑问读下去。
  《一蓑风雨》多为叙事、写人,佳作叠出,赏心悦目。
  《书的故事》叙述了作者年少时生活的辛酸,因爱书常在小书摊“相”书 而遭“白眼”,甚至干点修补书的零活,每夜借两本书回家的经历。他成名后,“上海电视台到来他家所住的小阁楼拍摄‘走出穷街的诗人’的纪录片”,不想一位诗人竟住在如此低矮的小阁楼上进行创作,无不感慨万千!书中最见他性情的是一篇《上海的苏北人家》,它融入了伟大的父爱及殷切的期望,却因遭遇文革儿子的大学梦成了泡影,父亲在失望之余默默推车送他至吴淞码头赴崇明农场,当时伤感、失望的情景令人唏嘘。文中朱金晨对出身苏北人家从不回避,他敢于直书从小生活的卑微、贫寒与艰辛,并以卓然于世的同乡诸如顾骧、卞毓芳、荣毅仁等人的成功激励自强,他说“苏北人家再穷,也会保持自己清白的家风”而令人肃然起敬,他对苏北故乡“三月浴着一片不红也不白的杏花雨,九月沐着一阵洁白的芦花的花絮”的美的赞叹,“那是一处饱受战火熏陶的土地。那是一片不畏风霜雷雨的土地。”那血浓于水的乡情、更令人动容!这不由得使人想起余秋雨写的文章似乎大气,却对他文革众人皆知的那点“破事”总是遮遮掩掩,这种人格的分裂,与朱金晨先生从不自卑,“一蓑风雨任平生”的坦荡磊落的襟怀,岂可同日而语!朱金晨先生常以“夹在台板下的小诗”自勉,“少年都爱风流∕但愿珍惜春秋∕若等红花谢尽∕愁也不是时候”,此诗也是他的最爱。他从小就立志做一名诗人、作家,他曾在日记上写道:“如果我将来能实现理想,成为一名作家,一定爱人民之所爱,恨人民之所恨。”他后来作为《文学报》的主任编辑,于文禁初开不久,在该报上发表了女诗人张烨的《求乞的女孩,阳光跪在你面前》,一时而震动诗坛,可见他的正直与胆魄。

    二

  此书首篇《山祭》,煞是好看!开笔不凡,“山祭”之山,乃湖州升山。文中先极言升山之小之寻常之不足观,“一座青螺髻般的小山”没有“奇山险峰”“瀑布飞泉”,“我到升山,自然也是为了寻觅王羲之的踪迹而来”,文章仿佛风行水上妙曼多姿,将《兰亭集序》之失窃、唐太宗爱《兰亭集序》而用作陪葬、《定武兰亭序》落水本的失而复得,王羲之爱鹅却留下了《黄亭经》,及至兰亭修禊、曲水流觞,“题扇桥”“”躲婆弄”颇多的掌故逸事写得有声有色,值此升山在读者心里升起的是一座穿越千年历史风雨的“圣山”,可见其山精神之博大,结尾处,升山“远远瞧去,就像浮在绿水中的一只鹅”,是他的慧眼,令人回味隽永。《山祭》一文将丰富的人文历史与他熟稔的掌故,他的知性、情感熔于一炉,是朱金晨先生散文的一大特色。
  “一蓑烟雨”抑或是存在之身穿过自然历史的“风雨”。《古道阳关》写“我是为儿时就能背出的王维的那首诗歌而来”,像在寻找另一个自己——那已化为他骨血基因的一种精神的向往。明知是在寻觅不可复得的梦境,却偏要直拗地追寻——意料之中,却出乎意料的一次发现:“过往的阳关城堞荡然无存……墩墩山上一座座残缺不堪的烽火台,实际上也就是一堆斑斑驳驳的土丘”,时光无情,古阳关经受了多少风风雨雨,只剩下历史学家考古发掘的遗址,空茫虚无,于怅然若失之际,他从阳关带回了一只“埙”,“小贩们尽管开了高价,宁愿让他们宰下这痛快的一刀。不从阳关带回点什么,他心中总有些不甘”。可见其作为一个文人的心性。《文人兴会“新雅”》颇具海派风格。且不说“新雅”史料的钩沉、收集,他着实花了不少的案头功夫,由鲁迅的日记始“在新雅茶室饮茗,吃面”;继后巴金与萧珊、戴望舒与穆时英的胞妹于此的恋情;当年文坛邵洵美、冯雪峰、张若谷、林语堂、叶灵风、施蛰存等文学家时常于此聚会等等。“新雅”何德何能一时竟脱颖而出,而引人入胜,至今仍蜚声海上。看官还可见他写一道名菜的手段:“我在新雅招待友人,非得点一盘‘不见水、不见油、不见芡、镬气飘逸的清炒虾仁’。‘浅白桃红、晶莹剔透,只只如龙眼一样,及至慢慢细品,鲜滑爽口,回味无穷。’”文章煞尾,用七十多年前第一位开文人相约‘新雅’的林微音而非林徽因的特写镜头点醒题旨:“听说此公在夏天经常穿一身黑纺绸的短衫裤,在马路上行。有时左胸露出一角白手帕,像穿西装一样。有时纽扣洞里挂上一朵淡雅的马兰花。”毕现当年十里洋场的光怪陆离,却浃骨沦肌,与前文相绾合,颇有草蛇灰线之妙。《会记忆的沙砾》,写茫茫戈壁滩的石油城,在沙尘暴肆虐下的人们对花草近乎疯狂的挚爱,触目惊心!作者总是那么多情,带回一块有着沙尘暴记忆的小沙砾,仿佛圣物。《崖山•奇石•渔船》以情动人,两块出没在汹涌的波涛之中的耻辱石、亡国石,记载了南宋蒙尘的惨痛历史,文中多有他的灼见,令人扼腕而又催人奋进;《普陀山的石头》写心字石、磐陀石、听潮石、二龟听经石等,从见石是石,到见石不是石,最后他自己倒变成了一块石头,颇具禅意:亦心是一切法,一切法是心。选材颇见功力。诸文叙述自然熨贴。

    三

  他曾说,做人忌曲,作文忌直。因此他为文喜用曲笔。一篇《叫哥哥》堪为代表作。他与父亲和儿子去虫鸟市场买叫哥哥,我和父亲,没多少讲究,是“鲁哥”“燕哥”“晉哥”等无所谓;儿子却有六大标准:体大、须长、背阔、色纯、声宏、腹部大小适中,且非“鲁哥”不取,行文直此一折;儿子谈起叫哥哥,从虫的体色到眼睛到翅翼厚薄长短振动的声量等,俨然一 “昆虫专家”,令我与父亲刮目相看又“崇拜”不已,家里出了专家,尽管放心让他照料,“暖炕育鸣虫,严冬可以聆听悦耳的秋声”,不想那虫才捱过白露就一命呜呼,至此又一折;轮到我们给儿子“授业”了,从虫食、养护随季节变化而变化的一席谈,“儿子听着,听着,他那对眼睛睁得更大了”,此为三折;这“小鬼”出了一次洋相,心有余悸,“索性连接班人的资格也放弃”,却忧虑“家世养叫哥哥的遗风怕是后继无人”,此为四折;过了几天,我们眼睛一亮,天井里多了一笼一等品的“鲁哥”,儿子的直拗,平添了一笼鸣声不绝的叫哥哥,此为五折;各养各的,憋着一股劲,儿子选材已胜一筹,饲养又颇为尽心,最后“我们不重视理论升华,凭着自己的老经验养虫,也只得甘心输了”此为六折;小小天井,两笼虫鸣声太嘈杂了,又争鸣不已,为七折,结尾袅袅:明年还是让儿子养一笼“鲁哥”为好,“仅是那鸣声,就一声比一声有力,一声比一声洪亮”。你看,一篇不长的散文真是极尽腾挪婉转,又充满了生活之情趣。
  《太湖,正是封湖季节》,他在行船时看太湖的湖光山色,“这太湖之大横无际涯,水天一色,葱茏的山色和澄碧的湖水……时有鱼戏碧浪,艇游绿水,几行水鸟从青青的芦苇里飞起”,“我终于恍然悟到:太湖之美不只在于它有苍翠的七十二峰,也不只是它包孕吴越而是在于它有勃勃生气”。这是作者作为诗人的的发现之眼。《在大海的感觉》,在蚂蚁岛他发现了赶海女子,“很难让人忘记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让我对海有了新的感觉:即使在风平浪静的日子,大海也是在躁动不安啊”——那是一颗向往生活在另一边的眺望的心,让人“越来越感到对海的陌生了,感到畏惧了”,对她惘然若失的思念,令人动容,那双大眼睛“如今闪烁在远方,又恐远方还是大海茫茫。”
  在读到书中的《我家康康德故事》,我就想起在龙应台最早的一篇《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中,写她见一只巨大的圣伯纳狗塞在一个窄笼里的痛苦状,就忍不住对狗的主人说“这太可怜了吧!”,却遭到狗的主人冷漠的拒绝。朱金晨先生他养的狗叫康康,曾经买过一只笼子,“没几日就送人了,因为康康还未关进去,我们似乎自己已先关进笼里了”,什么意思——他夫妻两人对这只墨西哥猎犬吉娃娃的宠爱,以至与它同床共枕,“无疑我们一家人都将康康当作一口子了”,这还不好玩;好玩的是在康康发身边发生的故事,发现并加深了一些成语和俗语的认识,譬如“鸡飞蛋打”“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令人发噱,忍俊不禁!甚至还纠正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来”的“谬误”,真是妙趣横生!

    四

  说到写人,不能不提文化散文《小巷世界》。他将苏州城内马医科巷附近赫赫有名的三位文化名人俞樾、章太炎、金圣叹,刻画得栩栩如生。中国的“士”向来秉承“道不同不相与为谋”之准则,俞樾指责章太炎说:“讼言革命是不忠……非人类也,小子鸣鼓而攻之也。”章太炎说:“没有异族入主中夏,世世子孙毋食其官禄。” 尽管俞樾与章太炎有师生情分,但最后断然决裂各走各的道。鲁迅赞太炎:“战斗的文章乃是先生一生中最大最久的业绩。”“太炎之为志士,贵在‘向上一路’,即表现其挚情、理性、抗议精神的积极和义无反顾,表现其人浣洗的真率,彻底及其‘狂士’的一面。”而金圣叹之因“哭庙”而致斩刑,反映了封建专制文化的酷烈,表现了金圣叹“士志于道”视死如归的凌然大义,他临刑时曰:“杀头,至痛也,籍家,至惨也,而圣叹以无意得之,不亦乐乎?”慷慨赴死,一伟丈夫也!此作品人物的语言描写尤为出色,将三人各自的性格刻画得鲜活如昨,历历在目。

  读《龙应台在上海》,觉得朱金晨先生的文笔更加自如,文气更加自由流畅了,大有“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之气象。“龙卷风”在上海刮起来了,他有缘会了会龙应台,此文的视角独特,在他的笔下生动凸现出了“一把火烧出一片天”的勇敢纵火者龙应台性格鲜为人知的一面,在《野火集》签名售书会上她的性格富有魅力,与她凌厉如刃的文风大相径庭,读者对她表现出的亲切柔和不胜惊讶。特别是她的多情,对于湖南故乡根的追寻;当她回台将她大哥的一盘真声的磁带放给父亲听的时候,满以为父亲会流泪满脸,“想不到父亲有点不耐烦地问:这是你大哥吗?这是湖南话吗?我怎么听不懂?结局是:当场泪流满面地却是龙应台自己”。文中朱金晨先生将她《野火集》旋风般的影响和她的经历、作派,以及外界对她的评价,与自己对龙应台接触真实的第一印象游刃有余地穿插起来写,因此使文章纵横捭阖而又分外鲜活,特别是叙述她在上海“龙应台作品研讨会”的回答,睿智,从容而精彩:她说现在自己处于四种面对:作为东方人,面对西方文化;作为一个台湾人,面对大陆与故乡;作为一个女人,面对千百年来刻就的做女人的困惑、男权社会的巨大阴影;还要怎样面对一个诚实的自己。十年之后她又再次来沪在一次签名售书时,朱金晨先生又捕捉到了有这样的生动的细节:龙应台“忽然发觉紧接着的是又递上一大束芳香浓郁的鲜花”,一边赶来的电视记者恳请这位献花的大学生,再将这个献花的动作再重复一遍时,被大学生当即拒绝,龙应台感动地说,“她看重的是真实而自然的感情交流”,“龙应台说到此时,声音有些湿润了”。一个细节真实的价值,在于极为生动地描写了作为一名奇女子的赤子之心。写人物,写得这么好,我想脱不开他从小写小说的底子。

  诗人朱金晨30多年来,右手写诗,在全国各种报刊上发表三千多首诗歌;又左手为文,他说二百多万字的几百篇散文只是诗歌创作之外的“副产品”。遴选了这本散文集叫“一蓑风雨”,“一蓑”乃自况,山野一渔或一樵耳,散淡潇洒,亦如闲云野鹤,与日常的生活保持一点审美的距离;其实我印象中他是个心肠极热的人,他在整理自己的诗歌,想出一本诗集;在为完成《我的那些诗友们》的书稿,笔耕不辍;在为沪上诸多的画家写画评,忙得不亦乐乎;还在为《文学报》做栏目等等,出世心态与入世的精神这对矛盾,反倒构成了一种生命的张力。西方说“认识你自己”是神的箴言。人认识自己很难;但喜欢做什么,而且乐此不疲,那你的禀赋也许就在这里。因此他做成了著名的诗人之后的散文家。他的散文常带着你随他的诗心文心神与物游,穿越社会生活、自然历史的风雨,感受他发现的美、或于人文的叙述中迸发诗意的光亮与他不羁的心性。

  刊于2011.2《上海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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