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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布长裙的女巫——素人渔夫诗歌印象
文章来源:论坛来稿 作者:发布时间:2004-06-18 20:00:28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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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在开始我的废话或者谬论之前,我想解释一下这个题目。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我的想像力比较贫瘠,所以这个题目也没有什么玄奥,可能不用解释,你已经明白了。“棉布长裙”:质朴的,质感的,天然的,亲切的。“女巫”:具有巫术的,神秘的,魅惑的。这两个关键词,就是素人渔夫诗歌带给我的最显著的印象。
  实际上对于诗歌来说,解释、解读往往是多余的甚至是有害的。比如我说:“棉布长裙的女巫”,可能令人想像得更多,但是我一解释,就把这两个词语的活力卡住了――所以我担心,我这篇所谓的文章,会把素人渔夫诗歌本身的活力同样卡住了。如果是这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所以我不打算就她的某一首诗歌展开详细的分析或者阐述,而只从总体上谈一些印象式的东西,这样的话,就算是罪过,也不至于罪孽深重。

    (二)

  还是从“棉布长裙”这个关键词说起吧,渔夫的诗歌让我感受到的是一种平和中的魔力。作为一个70后的女性诗人,她的诗歌似乎不够“先锋”――在她的诗中,你很难找到那种奔突、张扬的气质,很难发现她对语言有意识的、大规模的颠覆、破坏和重建,相反她的诗歌中一再出现河流、田野、森林、槐花、垂柳、月亮、雪花等意象,营造出一种安静平和、带有梦幻色彩的语境:

  我是农家女子
  浣纱 洗衣
  碰石头 逮蚂蝗
  掀翻水底下的痛

  在夏天,我比油轻
  浮在上层 比槐花白(《过路人》)

  这种安静的、波澜不惊的语言却常常具有意想不到的魅力,让我最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点的,是她那首《心存感激》的结尾:

  有风吹过,春天的枯草地,
  动了一下,很美。有风的时候,
  我们停止说话,不说话的样子,比春天美。

 我不得不赞叹诗人驾驭语言的能力。在这里,“春天”、“草地”、“风”、“我们”这几个几乎被大大小小的诗人用滥了词语,经过渔夫这样看似散淡不经意的组合,却如此成功地营造出一种氛围,焕发出超越这些词语本身的光华。马雅可夫斯基曾经把写诗比作诗人在语言的矿石中艰难地寻找金子,我一度相信了这苏联老司机(呵呵,斯基)的话,把诗人看做是一些孤独劳作着的矿工。但是,不断积累的阅读和写作体验告诉我,真正的诗人是能够点石成金的那类人。这或许与天赋有关,总有一些人,他们天生就知道如何写诗――明白了这一点,我觉得自己选择爱好诗歌纯粹是一个悲剧,我本人属于那种缺乏天分的人,勤奋和努力也许可以使我成为一个好的矿工,好的匠人,却无法使我具有那样一根有魔力的手指――此是闲话,暂且按下。
在阅读素人渔夫诗歌的过程中,我注意到“槐树”、“槐花”、“蘑菇”、“草莓”等词语频繁出现在视野中:

  我提着竹篮 你敲响铃铛
  一回头 槐花开完了(《过路人》)

  而去年的槐花 还在树上挂着
  “朝花夕拾 ” 我关上窗子
  开始喝今天的白开水(《心存感激》)

  春天的树下,长满蘑菇,
  食用的有毒的,两个人在大街上走着,
  顺手摘走自己喜欢的。(《春天的枯草地》)

  我叫修女
  我叫水性杨花
  一身的刺比小草莓鲜 (《卡》)

  这些富有乡村色彩的词语或许与渔夫的童年生活体验有关?但我更愿意相信它们对诗人而言是一种深藏于潜意识之中、具有某些特殊意义的符号。让我们想像一下:70年代的某个春天,雨后,槐树下落了一地细碎的白花,在清新芬芳的空气中,草地上鲜艳的蘑菇和草莓探出头来。一个小女孩,她的诗人气质已在此刻显现,她陶醉于美好的事物,感叹于它们的娇嫩和易逝,惊异于自然的神奇,同时对这个表面上秩序井然,实际充满离别、诱惑和抉择的世界,怀有一丝莫名的恐惧……许多年后,槐花、蘑菇、草莓从童年出发,抵达诗歌深处,兀自芬芳着、鲜艳着,成为情感、伤害、疼痛的背景,成为女巫棉布长裙上醒目的装饰。

    (三)

  现在让我们进入第二个关键词:“女巫”。
准确地说,使用“女巫”这个词,是我的阅读与渔夫诗歌不谋而合的产物。在初步浏览她的诗歌后,“女巫”这个词已经跳入我的脑海,随后我发现,在诗歌中,她也向我们宣布:“做个好女巫 不流泪”(《结》)。
  这样的不谋而合是令人愉快的。我相信,感受到这种愉快的,应该有很多人,如果你曾经读过她的一些诗,你会很容易感受到一种巫蛊般的魔力,她的诗总是吸引着你走下去,进入一种可以触摸的幻境中。在她的新作《茵梦湖》里,她成功地为我们搭建了童话:

  戴红绸围巾的伊利莎白
  有褐色眼睛的伊利莎白,你是
  莱因哈特
  草皮房子里的小人儿,
  卷发飘飘
  天气那么热 你们躲到童话里
  讨论
  世上有没有狮子 聪明的莱因哈特
  早熟的莱因哈特
  狮子在遥远的印度 拜佛的教士
  都是美骑士 驾着狮子过沙漠
  可爱的男孩子,你羡慕他们了
  你要去印度 一转身
  你的小女孩走远了,走到了草地的另一端……

 这种童话般的梦幻氛围在渔夫的诗歌中是常见的,《姐姐》中的水手和波斯商人、《我们》中天堂的织布与男人的猎枪、《永恒》中的生殖和稼穑、《过路人》中的货郎与浣纱女……可以这么说,渔夫的许多诗篇,从根本上讲就是童话,或者至少带有大量的童话元素。我记得曾经有人说过:诗歌的意义之一在于能使我们在其中保持童年,那么渔夫用童话更直接地使我们保持着童年。
除了童话元素之外,我认为,渔夫诗歌的魔力还来自于适度的陌生和赏心悦目的跳跃,这是更体现天分的巫术。
  是的,我说的是“适度”和“赏心悦目”。诗歌的陌生感和跳跃性是对语言潜能的一种发现,但不是发明和创造,那不是诗歌范畴内的事情。因此,“度”的把握非常重要,“陌生”并不是要脱离汉语语义的基础,脱离我们日常生活的体验,而是要从它们出发,去发现语言被传统和惯性遮蔽的各种可能性,正如某个“陌生化”诗学主张者所说的那样:“只有以熟悉为背景,不熟悉的才得以被理解”。同样,跳跃性是形成诗歌内部空间的必要手段,但是跳跃性并非是随便乱跳,并非是前言不搭后语。我所理解的跳跃是:克服书写和逻辑的惯性,适当拉开空间,追求“惊险的一跃”。
素人渔夫显然很好地把握了这个“度”,她诗歌中的“陌生”和“跳跃”总是赏心悦目的,在《迷失》中她这样写到:

  雨后 我们站在
  一辆异乡的公共汽车旁
  无法清晰地说出故乡

  这个场景对于读者是陌生的,但其中传达的那种细微的茫然却是我们每个人可以触摸的,我们每个人好像都曾经站在那样一辆公共汽车旁。
在《三月的午后》里有这么一段:

  一个人是一个朝代,
  殿堂和江湖之间是光年。中间的路上
  布满井。掉进去或绕开,和一只签有关

  “朝代”、“殿堂”、“江湖”、“光年”,虽然我并不想从修辞上来对它进行分析,但我不得不说:这样的句子是精致的,充满想像力的,巧妙地把这些“大”的词语化作一种个人体验,我们从这简洁的几句中,可以感受到关于出世、入世、无常、坎坷、宿命的喟叹。
而她的那首《怀念》:
 
  圆月亮,弯月亮,
  从红瓦屋顶上滑下来
  滑下来。
  在假想的婚礼中交换戒指,
  她是昙花新娘,
  有无与伦比的美。

  白石头,黑石头,
  她爬上一堆干燥的稻草,
  一个暂时的巢,很温暖。
  里面住着谁家的野兽
  它要吃了她,或者
  她也想变成野兽。

  在民谣式的节奏中,诗人在其中飞翔着、跳跃着,圆月亮-弯月亮-戒指-新娘,白石头-黑石头-稻草-野兽,似乎无关联的事物构成了一种奇特的“场”,往昔和现在、希冀和现实,跳跃又交织,呈现出一种女性诗歌独有的柔软的魅惑之美。

    (四)

  谈及“女性诗歌”这个概念,我忽然发现在“女巫”这个关键词中,我上面所谈论的偏重于“巫”,而对素人渔夫诗歌里的女性特征涉及不多,而鲜明的性别特征却是讨论渔夫诗歌所不能忽略的元素。
同许多女诗人一样,爱情是素人渔夫诗歌中常见的主题。在《一场雨就要来了》、《糖》中,诗人深情地、执著地向着一个人倾诉:
  如果可能
  再次相遇的话
  我们
  就变成两滴雨

  做天空和土壤的孩子
  蒸发或者
  液化 ,都好
  一起进行物理变化,
  在一起。(《一场雨就要来了》)

  糖,你老是宠着我,我是你
  刁蛮的虫子,
  在你的心里亲吻土并 点播种子。
  糖,一夜之间,红了高粱。
  我是你,最红的那棵。

  糖,我们 住在同一所房子里,
  我们 是相亲相爱的宝宝,万年的长......(《糖》)

  款款深情,跃然纸上,更令人称奇的是那首《起风了》:
  你是我的儿子
  从远方来
  天下着雪 有鹅毛的温暖
  我们说天 说地 说闭了眼的桃花
  它们团结在一起
  是堆云彩样的哑谜
  气压低了下来 我要回到房子里
  转身的时候
  你说了一句俄语:
  “呀爹不六别接啊”
  并补充了一句:“不要对别人说同样的话
  只对我说”
  我愣了愣 不知道你发音是否和
  本族人一样纯正
  你是我小小的儿子 又瘦又美
  起风了 有点冷

  在这里,情人成为“小小的儿子”,“又瘦又美”,这是一种多么典型的、感性的女人情愫啊,也许在女人眼里,男人永远有孩子的那一面,需要女人以母性来包容和疼惜。“呀爹不六别接啊”,诗人(或者是“他”)在这里巧妙地用了俄语“我爱你”的谐音,这句话在起风的时候,和“雪”、“鹅毛”、“桃花”一起飞扬起来:大而寥廓的天幕下,一个“小小的儿子”。
  “女人不仅在爱情方面感性”,渔夫的诗歌还常常以女性的视角涉及亲情、婚姻、生育等内容,即使在表达对世界的思考和反诘时,也常常以感性的面貌出现:

  钟声飘落下来,
  整个过程
  比时间长,比流水短。
  
  的确,有些改变,
  人面掩在桃花后面,
  转瞬变成旧照片,比春天老

  我习惯,每年夏天剪掉长发,
  一些事物就这样消失了,
  比头发还轻。(《消失》)

  表达“消失”这样一个沉重的命题,她下笔却有不可承受之轻,钟声、流水、人面、桃花、照片、长发,我们可以说这种体悟不够深刻,但我们不能否认感性也是一种美。从另一个角度说,其实女性的感性和直觉,说不定比男性的理性和逻辑更接近真理,谁知道呢?面对“挣扎和原罪”,渔夫选择的是:
  我必须热爱春天,热爱雨水
  热爱诞生
  热爱爱,热爱生活(《亲爱的酒徒》)

  她的答案是简单的,充满典型的女性智慧。消解掉一些沉重,对世界来说,未必是坏事吧。

    (五)

  文章写到这里,按照通常的结构,我该指出素人渔夫诗歌中存在的一些局限性了。
实话说,对于一个匠人而言,怀着小小的妒忌心理去寻找并指出天才的局限,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呵呵~那就让我在惬意中结束这篇文章吧。
  如果你对我前面所提的“陌生化”和跳跃性还有印象的话,你会记得我曾经说过要克服写作惯性的问题。但是我注意到,素人渔夫的“陌生化”似乎有形成一定套路的危险,有形成新的“书写惯性”的倾向,突出表现在对自我的重复。举一个显而易见的例子,以下是来自她不同诗篇的片段:

  钟声飘落下来,
  整个过程
  比时间长,比流水短。(《消失》)

  在夏天,我比油轻
  浮在上层 比槐花白
  你是流浪民间的货郎
  是熟悉的陌生人
  比妈妈远 比姐姐亲(《过路人》)

  现在 场院里的女人剥着玉米,她们穿粗布的衣裳
  比黄花美(《姐姐》)

  我叫修女
  我叫水性杨花
  一身的刺比小草莓鲜(《卡》)

  另外,许多女性诗人通常表现出“成也性别,败也性别”的发展轨迹,她们以细腻见长,善于某些题材的写作,但没有开拓出更深更广的诗歌领域,而流于固步自封,还有的长期浸淫于所谓“小资”的小情调、小趣味里,缺乏对人类、对社会、对现实的关注和关怀,始终无法使自己脱离性别的局限而变得大气起来。具体到素人渔夫而言,她的诗歌写作仅仅从两年前开始,可以说天分初露端倪,现在判断其发展状态还为时过早,但对上述问题保持警惕,我想是绝对有必要的。
好了,让我在惬意中就此停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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