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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发美:艾青在“叙述”
文章来源:邮件来稿 作者:陶发美 发布时间:2005-08-28 11:31:36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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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中华诗人致敬系列】

                  艾青在“叙述”
                       ——一次关于诗歌语言的发言

                     陶发美

  “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写着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呈给你拥抱过我的直伸着的手,呈给你吻过我的唇,呈给你泥黑的温柔的脸颊,呈给你养育了我的乳房……大堰河,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了的你的儿子,我敬你,爱你!”
  我把这段文字引述在本文的开头,也没按原文的格式分行写出来,你很可能不会想到,这是艾青于一九三三年一月十四日写的著名诗篇《大堰河,我的褓姆》结尾的诗句。因为,它很像是一封家书里的文字,或是某散文篇章里的段落。
  我之所以有心引出这段文字来,是因为,我读艾青的诗,被他朴实、沉静、真诚、坚毅的语言风格所感动。无论感伤还是欣悦,艾青的创作都贯彻了高度自觉的叙述意识,都运用了近似散文化的叙述性语言的表达方式。他心中尊奉的诗神总是沿着散文的边岸很自信地前行。也就是这一点,促使我产生了写艾青的强烈愿望。进一步的缘由,是我很想借助老一代诗人的力量,就当代中国新诗语言问题发表一点看法。
  读艾青的诗,使人不禁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时期:那是中国新诗语言曾遭受了空前侵害的一个时期,那是“朦胧诗”铺天盖地并夹杂着“叫卖声”的一个时期。在那一个时期,本是阵阵迷雾袭来,人们却以为又一个新诗的光明前景已经到了。我的一个朋友说得好,他说,那是《皇帝的新装》在中国诗坛的一次新版演绎,皇帝赤身裸体却自以为穿了美丽的新衣。本是七拼八凑的一段不知所云的文字句子,有人偏要声称那是了不得的好诗。朋友感叹说:“那真是自欺欺人了!”有人曾做过这样的试验,将某“朦胧诗”代表人物的多首诗歌句子随意打乱,接着又来一番“片瓦残砖”式的堆垒,很有趣的是,这些新“堆垒”出来的“诗”与他原创的作品比较,居然看不出有什么差别之处。在那个时期,还出现过这样的怪事,有人将一次动物的交配过程加以语言包装,也能披上“朦胧诗”的外衣而在某刊物上华丽登场。
  回想起来,这真是中国诗坛很悲哀的事情。在那一个时期,诗“朦胧”了,诗人“朦胧”了,诗坛也“朦胧”了。
  当然,也有从来不被“朦胧”的人。艾青,就是其中的一个!
  近来,我为写“向中华诗人致敬”系列文章,需要阅读一些诗文资料。每读一位诗人的诗集或有关评论文章时,我务必要进行着辗转思考。当我决定要以艾青为例,以谈诗歌语言问题作为本文的题旨时,思想里自然少不了一些联想,也自然会联想到那个“朦胧”时期。而在此之前,我并未读过艾青写的《从“朦胧诗”谈起》这篇文章。该文章原载一九八一年五月十二日《文汇报》,后收录在学苑出版社出版的《朦胧诗论争集》。我这次读艾青文章之初,不免有些担心,不知道诗人所持观点与我要为其写进文章的观点是否一致。读后,才发觉自己的担心已是多余,心里且生出颇多感慨。看得出,当时诗人虽有沉沉忧思,但仍然是以一种平和、理性和负责任的态度参与了那场论争。他在文章中凸显了这样的诗论:“首先得让人看得懂。这是我一贯的主张。尽管有些人不同意——我还是坚持着:首先得让人能看懂”!二十多年过去了,一代诗师已故去。令人欣慰的是,那迷雾般的“朦胧”已渐渐散去(尽管这“朦胧”的危害还没完全消退),历史已作出了公正的评判:艾青是正确的!那些看不懂的诗,那些不能看懂的诗,那些所谓的“朦胧诗”,绝不可能代表中国新诗的主流!也绝不可能代表中国新诗的发展走向!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意大利著名诗人夸西莫多在其《受奖演说》中说过:“诗有凝聚语言的力量”;“语言有正统的文脉,不能用欺骗而不成规的文脉来想”;他还说:“即如抒情诗,亦不过是说话而已”。从夸西莫多的观点中,我们增强了这样的认识:诗歌是一门语言艺术,语言也有不可被破坏的传统法则;诗歌也是一门叙述艺术。——诗歌,亦不过是说话而已。艾青的诗可谓“叙述”无处不在,而且是很地道的“叙述”。他在《向太阳》的开头写道:“我起来——/象一只困倦的野兽/受过伤的野兽/从狼藉着败叶的林薮/从冰冷的岩石上/挣扎了好久/支撑着上身/睁开眼睛/向天边寻觅……/我打开窗/用囚犯第一次看见光明的眼/看见了黎明/——这真实的黎明啊!”
在探索和创新诗歌艺术的前提下,艾青的创作实践,表达了对汉语言传统法则的尊重。从法则看,语言是人类交流的工具,诗歌语言也不例外,既然要交流,就少不了叙述,叙述是语言交流的基础。但诗歌语言与小说、散文等文体语言比较,是有其独特的风格和气质的。不了解这一点,我们就会茫然起来,就会混淆诗歌语言与其他文体语言的特征,甚至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即认为叙述性语言必然落于繁冗、浅陋和粗略,而无法成就中国新诗的正果。诗歌语言既要坚持一般语言的叙述特征,也要坚持自己独特的语言叙述特征。二者是同一语言艺术阵地的坚守!诗歌语言的叙述性之所以区别于其他文体语言的叙述性,最重要因素是诗歌更强调心灵感悟于瞬间的语言记录,且这样的记录更能体现深刻、凝炼和精辟的特点,更能呈现语言的节奏感、音律感和时空感,更能在简约的语境中展现人类思想及情感的万千气象。
  艾青的“叙述”是紧紧围绕这些语言艺术要素开展的。他的“叙述”并没有伤及诗歌语言的本体特征。他的“叙述”有韵致、有情理、有瞻望、有寄托、有思想的光亮、有行进的高音。艾青决不为叙述而叙述。他一定是为诗歌艺术而叙述,为尊重读者的需求而叙述,为“首先能让人看得懂”而叙述。
诚然,艾青的“叙述”是一种很辉煌的心灵艺术的创造。心灵艺术也可叫做真诚艺术。一切心灵艺术的创造是要靠艺术家的真诚才可实现的。只有真诚的艺术家,才能实现生活的真诚感受到艺术的真诚表达的飞跃。至此,我们突然又有了一个重要收获,那就是找到了“朦胧诗”之所以产生的一个根由——我们发现了是“真诚感”的缺失才导致了“朦胧诗”的产生。也就是说,我们的作者在一旦获得了心灵语言信息后,不是真诚地直面生活,不是真诚地直面生命存在于诗的意义,当然,也不是真诚地直面广大读者的阅读审美愿望,而是一味地自我强化一时间的自我感受,从而失去了从心灵语言到艺术语言或社会语言的最佳表达可能。其语言的组合偏离了人类思想及情感交流的逻辑,而迷惘于无理性、无律戒的状态之中。严格讲,由此产生的所谓“朦胧诗”还没有完成诗的创作过程,它的语言还是病态的,不健全的,或者说只能算是一个难产的“语言畸胎”。它既然不能算是诗歌语言的最终诞生,那就只能算是一种心灵语言被劫持、被裹挟、被诓骗的“语言状态”。这样的“语言状态”离真正的诗歌作品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因而,它们不仅不可能被当代人接受,也更不可能被未来人接受。它们即使有一些残存下来,最终也一定会沦为一滩“死语言”。
  我们还是有必要推开一扇时空,作一番这样的检视:我们读二十世纪中后期的那些所谓“朦胧诗”,竟然一口苦涩。但为什么读半个多世纪以前艾青的作品,我们的心灵却被一次次强烈震撼?这样的震撼来源于人类语言的自然沟通力量,来源于人类语言透射出的思想和情感的力量。或者说,它来源于真正的诗歌语言力量,——即来源于艾青所坚守的叙述性语言艺术的力量!
艾青在“叙述”。
  我们这样命题,并不是认为仅艾青一人在“叙述”。我们仍有必要重述这样的意义:叙述,是人类语言表达的一个法则、一个方式、一个基本手段。唯有叙述,才会有更多的语言之性情自由地释放开来。甚至可以说,叙述是人类语言存在的一种生命状态。没有叙述,人类语言的生命状态将会受到破坏。诗歌语言也是人类语言的组成形式之一。叙述,不仅属于小说或散文,它同时也属于诗。因此,诗歌也一定不会拒绝“叙述”。
  一九三三年三月二十八日,艾青在《芦笛》中写道:“芦笛并不在我的身边,铁镣也比我的歌声更响,但我要发誓——对于芦笛,为了它是在痛苦的被辱着,我将象一七八九年似的,向灼肉的火焰里伸进我的手去!”在艾青真诚的“叙述”中,我们欣然看到了诗境的悲壮和美丽!
其实,古往今来,凡一切优秀的诗作都是叙述艺术的结晶。它们既离不开叙人、叙事、叙物,也离不开述理、述志、述情。只是或有一方面侧重,或有几方面兼合。如上古时期的《弹歌》,仅“断竹,续竹;飞土,逐肉”八个字,也是人事理叙述其中。还有《诗经》、《楚辞》,亦有如此意义。它们有很多作品虽是用于吟诵的,但作品的全部情绪则不会离开叙述的流程。
  还有,唐诗也是叙述的,宋词及其它时期产生的诗作也不例外。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是李白的叙述。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这是杜甫的叙述。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这是白居易的叙述。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山须闭。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这是李清照的叙述。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是陶渊明的叙述。
    …………
  自中国新诗出现以来,其叙述艺术特征更为显现,其诗歌语言更趋向于口语化。这是中国新诗的一次语言大解放,也是诗文学的一次大突破。于是,这也迎来了中国新诗的大繁荣时代。如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藏克家的《有的人》、贺敬之的《雪花》、冯至的《晚报》、公刘的《中华魂》、公木的《棘之歌》、叶文福的《将军,不能这样做》、叶延滨的《哥们的茶凉了》、李小雨的《红豆》、屠岸的《礁石》……等等,都是真正的叙述之诗!
  不仅是中国诗人们在叙述,还有古巴比伦、古埃及、古希腊的诗人们也在叙述,还有普希金、叶赛宁、雪莱、雨果、艾略特、惠持曼、但丁等等,他们也都担承起了作为一个真正诗人的“叙述”使命!
显然,我们对“叙述”的反复考察,是在艾青的“首先能让人看得懂”的诗歌理念指引下进行的,即是将叙述置于“首先能让人看得懂”的前提下进行考察的。否则,那些创造了所谓“朦胧诗”的人也会在那儿振振有词,他们也会称自己的“诗歌语言”是叙述性的。我们很鲜明地提示出这一点,是多么的重要!如果没有正确的理念作基石,我们关于“叙述”的话题就会失去意义,就会变得毫无情趣可言!
艾青曾回忆写《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的情景。那是在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晚上。艾青说,因为战争已到了危急的时候,他是以悲哀的心情写的这首诗,在这首诗中他写了自己:
    “——躺在时间的河流上
    苦难的浪涛
    曾经几次把我吞没而又卷起——
    流浪与监禁
    已失去了我的青春的
    最可贵的日子,
    我的生命
    也像你们的生命
    一样的憔悴呀” !
  假如艾青的创作存心让人看不懂,而盲目地追求晦涩和朦胧,我们怎能感受到作者当时的悲哀心情?又怎能感受到处在战争中的国家和民族的命运?由此引伸,叙述,还不只是一个诗歌语言问题,它甚至还关联到我们的生活价值观和艺术价值观等方面。一方面,我们要鼓励人们去创造一切健康的语言艺术;一方面,在语言艺术的创造中,我们又要告诫自己,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地捍卫最能代表人类文明进步成果的——人类语言的尊严!
  真是不要忘记了啊——
  艾青在“叙述”!
  诗,也在“叙述”!


  写于2005年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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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地址:湖北省赤壁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
联系电话:13872188899     邮编:437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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