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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怀着正直的悲伤——白鸦访谈录
文章来源:《中国作家》 作者:苏继华 发布时间:2006-12-26 17:42:41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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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作家》杂志2007年第1期(纪实版)

主持人:苏继华(中国作家杂志社记者、编辑)
特约嘉宾:白鸦(著名青年诗人、《诗歌报月刊》执行副主编)

【主持人的话】

  新年之始,原于又一道年轮的圆满。《中国作家》纪实版“非虚构论坛”栏目,本着自由的原则,多元化的格局,无论你是作家、诗人、画家、艺术家,只要你的思想是独特的、新颖的、有见地的,我们就欢迎你来畅谈。2007年第1期,我们请来了当前最有影响力的青年诗人之一的白鸦先生做客“非虚构论坛”。白鸦,1971年生于安徽芜湖,现居北京。2006年与诗人S城写作共同发起“可能阵线”泛诗歌写作群体,提出“叙述策略”诗歌理论,以“当下性原则”与“汉语立场”为前提,倡导“叙述、生活、诗意”三要素,倡导诗歌的多重阅读旨向并激活阅读互动。在这种前提下,不仅创作了大量诗歌作品,也在用自已的行动推动着诗歌事业的发展。2006年度任《诗歌报月刊》执行副主编,诗歌及评论散见于《诗刊》、《诗选刊》、《中国诗人》、《绿风》、《诗参考》、《中西诗歌》、《诗歌报月刊》、《中国风诗刊》、《汉诗》、《中国网络诗歌年鉴》等刊。其诗歌叙述独特、语言新锐、诗歌文本有着极大的包容性和冲击力,被收入《非诗》、《卡丘》等多种民间诗歌阵地的选本。代表作有长诗《你们是谁的敌人》等,诗歌评论有《现代汉语诗歌叙述策略研究》、《神性写作诗歌批判》、《白鸦手记》系列等。著有诗集《漆黑》。诗集《可能的生活》、《裸体时代》即将出版。希望我们这一次的谈话,能给大家带来一种愉悦的、酣畅的、淋漓的感受。也希望,能给我们的思想一种冲击,给我们的观念一次刷新。


【访谈部分】让我们怀着正直的悲伤 —— 白鸦访谈录


■ 第一部分:“可能阵线”与“叙述策略”

苏继华:去年以来,你发起了一个叫“可能阵线”的诗歌写作群体,能具体介绍一下吗?

白  鸦:可能阵线作为一个泛诗歌写作群体,完全不必勉强成为一种可能引发自身束缚的流派,它只是一种立场。它的理论总称是“叙述策略”,也就是说,可能阵线是基于“叙述策略”的一个泛诗歌写作群体。“可能”意味着真理的不确定性、开放性、模糊性,也意味着对社会远景和人类远景的信心。表现在诗歌文本上,“可能”意味着诗歌的多重阅读旨向,意味着写作主体与阅读主体的真正互动、意味着汉语语意的无穷丰富及其在消解中的不断重建。

苏继华:你一直强调的“叙述策略”究竟怎样理解?

白  鸦:去年,我一直在与S城写作探讨“叙述策略”问题,现在,一些思考渐渐成型。我想,现代汉语诗歌的“叙述策略”应该基于两个前提:一个是内容的当下性,即我常说的“怀着正直的悲伤”,为人类和社会提供有信心的诗歌文本。二是坚定的汉语立场,即辨清汉语的后殖民现状,探索现代汉语诗歌的规定性,谋求现代汉语诗歌的身份确立。表现在具体的诗歌文本上,“叙述策略”倡导叙述、生活、诗意三个要素。“叙述策略”是一个正在建设中的、包融性很大的理论体系,它不排斥其它的路径也可以实现以上目标,但我们认为“叙述策略”的两大前提和三个要素是最有效的途径之一。

苏继华:你说的“当下性”与于坚、伊沙提到的“现场”有何不同?

白  鸦:或许我说的“当下性”是复杂的,但肯定不同于于坚等人说的当下(现场)之类的意思。虽然我也正在进行系统地思考,但最基本的理解可以是这样的几句话:(1)从过去讲: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克罗齐语)。(2)从未来讲:未来的意义并不高于当下。(3)过去、未来、当下是不可割裂的。(4)正直的悲伤(信心)是当下性的重要内核。(5)可能性(自由)是当下性的指向。

苏继华:我注意到你在谈汉语立场时,特别强调了当前汉语诗歌的“后殖民语镜”。

白  鸦:是的,如果我说今天的汉语诗歌是第三世界国家的诗歌,你会不会反对?其实自80年代以来,我们的诗歌就是一种被殖民诗歌,汉语的诗歌叙述出现了深度分裂,我们的诗歌始终面临“反复要求被殖民化”又“反复觉醒”的难处。“反复要求被殖民化”的意思是:中国现代主义诗歌的发展一直离不开西方潮流的影响,80年代的诗歌写作深深的打上了这种潮流的烙印,很多国外现代主义诗人对80年代中国诗歌写作影响巨大。“反复觉醒”的意思是:随着90年代中后期以来汉语诗歌对“后殖民”语境的觉醒,以前我们得益于西方潮流的叙述方式面临转变,现在带有口语实验型的诗歌写作即是这种叙述策略转变的主要体现。我说的汉语诗歌的“后殖民语镜”,就是指这种“反复要求被殖民化”又“反复觉醒”的两难处境。

苏继华:你批判垃圾派和神性写作是怎么回事?

白  鸦:批判垃圾派是源于徐乡愁在诗歌报论坛发表的几首“屎尿诗”。当时我写了一篇评论叫《一首好诗是这样牺牲掉的》,指出这类创作是打着解构的幌子,对人文精神不负责任的简化,对传统文化急切的复仇心理。实质上,皮旦的思想是具有一定的独特价值的,只不过在他之下,徐乡愁等一批诗人的创作偏离了皮旦的思想本源,最后出现了张玉明说的“泥沙俱下”的现状。在这之后,皮旦也承认受到某种启发,他修订了垃圾派的理论纲要,并将之命名为《白鸦书》。批判神性写作则是源于和蝼冢、梦亦非等人的讨论。从叙述策略的角度看,神性写作的语言(语境)是某种意义上的倒退,他们的创作内容绝大部分是停留在对历史的复述,往往呈现出对过去、现在、未来三者的割裂,在貌似庞大的结构下,其共时性的叙述系统根本就没有建立起来。在史诗的史命已经终结的时代,这样的创作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因此我认为:神性不是什么独立的可提取物,作为普遍的人的心理积淀,神性存在于一切创作之间,神性写作不具有文本的规定性和独立意义。

苏继华:有人说,你的这种批判是有目的的,和确立自己的诗学观念有关系吧?

白  鸦:这么说我也不否认,如果说我有目的,批判垃圾写作和神性写作的深层目的就是要呈现一条新的道路(策略)。你想啊,当前的诗歌写作,形而下的东西你能玩得过垃圾写作吗?形而上的东西你能玩得过神性写作吗?对这两个极端现象的批判,我们会呈现出新的道路。不过也有人会说,那就是第三条道路了,呵呵,我觉得这种说法更可笑。我们所发现的道路并不是中间的,也不是中庸的,也不是什么期望达成和解一类的东西。而是“可能的”!可能性作为我的核心创作观念的提出,是我批判垃圾写作和神性写作的根本原因。

苏继华:可能阵线诗歌写作群体有哪些诗人?

白  鸦:我一再强调过,可能阵线注重的是文本,而非流派,它力争提供社会性的、富有汉语创新意义的写作方向。在我看来,古今中外的一切诗歌都是在叙述中完成的,只是叙述策略有所不同。我认为一些与可能阵线无关的诗人如吕约、刀歹、朵渔、曹野峰、小蝶等等,他们的诗歌都具备了高水平的策略叙述,目前,和我一起发起可能阵线的诗人是S城写作,和我们共同提倡叙述策略且风格相近的诗人主要有:如是、茧衣、张军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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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诗歌需要打通三个方向的气场

苏继华:我看你在诗歌评论中,经常提到“艺术气场”的概念。

白  鸦:是的。诗歌是一切艺术甚至精神中的基础之物,它必然不是孤立的,孤立必然导致狭隘的写作,特别是基于“可能性”这样的创作观念,是需要大视野的。我说诗歌需要打通艺术气场,主要指三个方向:一个是横向的,一个是纵向的,一个是当下的。

苏继华:什么是打通横向的气场呢?

白  鸦:所谓打通横向的气场,也就是和其它艺术门类诸如美术、音乐、戏曲等气场进行旁通。所谓功夫在诗外,就像有人问我:“写诗是否一定需要学习诗歌理论”?我告诉他:你随便去读几百本杂书吧,哪怕是《动物学》那样的书,那就是诗歌理论。我不大看得起靠小才气写作的人。

苏继华:照这么说,打通纵向的气场是否意味着对唐诗的传承?

白  鸦:不错。所谓纵向的气场,也就是和历史相通,所谓思接千载。你说的唐诗当然是一个典范,还有诗经、楚辞等等。其实自白话文运动以来,我们似乎丧失了这样的传统,特别是我们的仅仅只有几十年的新诗发展,也是从欧美搬过来,现在正处于“后殖民语境”的状态中难以自拔。我们伟大的文学传统现在根本就难以继承,甚至无法“利用”。不过要打通这种纵向的气场实在太难了,我们还需要时间,可能50年,可能100年,可能更长,我们应该有勇气做铺路石,有信心期待将来真正的大师和天才的出现。

苏继华:那么“当下的气场”又是指什么?

白  鸦:当下的气场指的是社会性,可以把它看作是一种干预,比如对权力的干预,对道德的干预,或者这两种干预完全是一回事。诗歌是有伦理的,是有其道德底牌的。道德作为诗歌的底牌,应当至少有两种意义的理解:一种是自然的道德,诗歌所建立的隐喻系统应当与这种自然的道德相契合,或者对它进行诗歌方式的歌颂。另一种道德是诗歌干预的道德,它更具有社会意义,就比如当代政治哲学中的道德观念:不是简单地把政治归属于道德,而是使道德从属于政治。也就是说,对人和社会的研究,不能够仅仅依赖宇宙和世界本身的自然而然的可理解性,而必须经由人的经验和思维去检验,正当的政治生活的建立应借助科学的知识和对大众的社会启蒙。换句话说,如果诗歌仅仅触及自然的道德,诗歌可能就丧失了启蒙意义,丧失了推动社会进步的当下性意义。打通当下的气场意味着诗歌干预功能的建立。

苏继华:关于诗歌的社会性及“干预性”,能否说的具体一些?

白  鸦:不久前,一个朋友在给我的信中说:“文学场只有在干预到权力场的时候,才真正具有社会意义”。我在一篇关于汤养宗诗歌的评论《辩护词:一场收拾心理残局的行动》中说过:“回顾过去的三十年可以看到,中国社会的农业语境一直都向着工业语境转变,社会变革在推动社会进步的同时,也造成了整整一代人心理的负面影响,这或许是被忽略了的心理残局。诗歌对人的境遇的关怀,正是体现了对这种心理残局进行收拾的责任。……通过诗歌语言所建立的心理空间、隐喻系统、阅读可能性,把这种批判的民间精神遗产激活了,而且是仅仅激活,诗人并没有直接参与批判。这一方面暗合了叙述主体引退、客观叙述、扩大阅读可能性等当下性诗歌的叙述特征,另一方面,对于一个正义的民间来说,或者对于一个需要产生许多普通英雄的弱势民间来说,批判精神的激活高于批判本身”。

苏继华:有人说你的诗歌是个“大观园”,你觉得你的创作完全符合你的理论吗?

白  鸦:我说过,一切诗歌都是叙述的,只是策略不同。因此有人说我的诗歌是个“大观园”,我认为这没什么不符合我的诗观。除了文学评论之外,我的诗歌创作主要有三种类型,第一种类型是口语的、叙述的、生活的,我准备出版的诗集《可能的生活》基本上就是这类作品。第二种类型是带有神秘主义倾向的、体验的作品,我最近推出的诗集《漆黑》就属于这个类型。第三种类型是批判性的,比如我的长诗《你们是谁的敌人》。我认为无论写什么样的东西,它都是在写今天,而且它都必然要推动汉语的创新。我一直在做这样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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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骨灰盒”与“避孕套”

苏继华:看得出你很关注80后诗人与大学生诗人

白  鸦:那当然。你不关注80后诗人和大学生诗人,你关注什么?去给以前的诗人写墓志铭吗?我发现现在有些丧失了创新力的诗人都在忙着给自已定位,大有“大势已去,赶快修史”的味道。现在有一批“青黄不接”的人,既没混上一件大师的外套,新起来的诗人又不带他们玩,着实可怜,所以我要建议80后诗人和大学生诗人,不要给以前的诗人写墓志铭,应该擦亮自己手里的两件武器,一件是骨灰盒,一件是避孕套。骨灰盒用来装那些陈旧腐朽的东西,避孕套用来创新。

苏继华:呵呵,那“骨灰盒”意味着埋葬还是意味着供养?

白  鸦:供养和埋葬都是一回事,它应该用来赠送给那些丧失了创新力的、散发陈旧腐朽诗学观念的、象算命先生一样的诗人。出于尊重,你也完全可以把它供养起来。

苏继华:有人说70年代出生的诗人“没有身份”,你怎么看?

白  鸦:怎么说呢?70年代出生的诗人或多或少是有些悲哀的,“身份模糊”与70年代出生的诗人自已有关,因为他们大部分人都在为60年代,50年代的诗人写墓志铭,结果越写身份越模糊,这种愚蠢的事情实在不应该再干了,80后诗人就更不应该再干了。这让我想起某诗人说过:“70后没有几个像样的诗人”。我想这该是他的笑谈。70后诗人的创作高峰恰逢中国现代主义诗歌“断代期”(大约1900-2000年),也是反省期,这使得70后诗人失去了很多崛起、颠覆的机会,从而导致人们对70后诗人的简化认知和模糊认知。其实他们早就该订做几十口上好的骨灰盒,把还在传授新古文、吃老本的一些“大师”统统装进去。

苏继华:呵呵,那“避孕套”与80后、90后诗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白  鸦:我的意思当然是指创新。也就是说,要让80后、90后的诗人明白,不要去给我们写墓志铭,因为一只哪怕价格十万元的避孕套,它也只能使用一次,因此它必须是创新的。我说的“骨灰盒”是指一种颠覆精神,说的“避孕套”是指一种创新精神。80后、90后的诗人只有真正具备了这样的精神,才能成大器。

苏继华:你对大学生诗歌创作情况比较了解,你怎么评价他们的诗歌创作?

白  鸦:80年代那批诗人大多数是从校园里出来的,不过这种辉煌已经过去了。去年我主编《诗歌报月刊》的时候,和一些大学文学院的教师合作,每期推出两所大学的10-14名学生的诗歌。总的来说,目前大学生的诗歌创作有回暖的趋势,这是好事情,但整体水平一般,我甚至认为越来越多的朗诵会对大学生的诗歌创作并非好事。如果说整体创作水平,人民大学和武汉大学的水平相对较高,印象较深刻的大学生诗人主要有:任牧、何不言、胡敏、张学振、杨庆祥、肖水、茱萸、丛治辰、刘子超、乔苏、平生、贺乔、魏浓浓、叶丹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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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诗歌是一项公共事业

苏继华:你似乎是2006年突然出现的有影响力的诗人,仅仅一年时间?

白  鸦:其实我写诗很早,只是没有进入这个圈子。1996年南下打工之后就一直没有写过诗了,这期间我读了不少小说和社会学方面的杂书,喜欢研究佛教,直到2005年底,一个偶然的机会去网络上的诗歌论坛贴诗,才引发了出来玩玩的兴趣。后来作了几件与诗歌有关的事,认识了一些朋友,就这样。

苏继华:你对2006年网络诗坛上的几起事件怎么看?

白  鸦:你是说恶搞事件?对这类事件我不敢说是蓄意炒作。我是一个行动积极的人,但我从来没有在恶搞事件或论战事件中发过言。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争论毕竟是有意义的,比如叶匡正发起的关于“文学死了”的争论,其背后的深刻意义,未必有几个人真正明白了。

苏继华:你为什么说诗歌是一项公共事业?

白  鸦:其实从本质上讲,诗歌是人的基本需求。我说诗歌是一项公共事业,这与我的人生观也有关,人是社会的人,孤立的写作并给自己披上独立的外衣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资源整合的时代。写一首好诗,靠小才气或闭门造车是不行的。要为诗歌发展做一点事情,自命清高是不行的,坐井观天就更不行了。应该看到,我们这个时代的阅读方式已经发生了深刻变化。在纸媒之外,网络、影象,以及其它更多新兴的阅读方式的冲击力越来越大。一个人应当尊重游戏规则,善于整合资源,不断提升自身的实力,这样才能为诗歌发展做点实事。任何一个端坐在某种自闭的高度上的人,我都觉的可笑,正如两种经典的人物形象:阿Q如果今天还有(其实很多),那是正常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颜回如果今天还有,那就很搞笑了,他只能是社会渣滓。我绝对不相信,在今天这个时代,一个带有阿Q或颜回气质的人能成为有影响的诗人,除非他去影响阿Q和颜回。

苏继华:2007年有什么新的打算呢?

白  鸦:还是会做一至两件与诗歌有关的事吧。可能会寻求一些媒体合作,将可能阵线与叙述策略的诗歌观念推广出去,希望能对当前的诗歌发展起到一点有益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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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部分】白鸦诗歌作品(12首)

注:这是《中国作家》(纪实版)创刊以来首次发表诗歌作品。


■ 可能性

其实 这样的情节反复过好多次
都有一点枯燥了
但又停不下来
其中的女人的确很艳丽
细腰 卷发 金黄色
红唇上滑动着一个低音
这是六十六层高楼的顶上
是晚上 地方很开阔
可能性很多
如果自杀 用不用枪都行
如果强奸 脱不脱光都行
她身后的那个家伙
或者不是我
你可以把他想象成任意的配角
一开始 他说过几句话
我觉得没必要记下来
他的表情的确有过一些变化
也没必要描述了
你可以想象他戴着木刻的面具
黑白的 有点变形的那一种
动手的时候是几点
记不清了 那时刚下过雾
楼顶的位置很高
有一点点湿气
女人也的确发出了一些声音
因为在那么高的地方
有风 听不太清楚
那家伙的T恤有点旧 款式很普通
是那种常见的白色
沾着一些汗
上面印着一行字:干掉我


■ 刺猬

晚上 刺猬爬过的地方落叶翻起来
有一小片湿土
它们留下自己独有的气味
但我嗅不到
直到昨天下午 一个小学四年级的男生捉住它
把它投到沸水里
它婴儿一样的叫声让我突然想起
我就住在它的附近
已经三十多年了
校园后面的树林子我走过很多次
那些小洞穴
一直住着与我有关的东西
昨天下午 这个小镇上很沉闷
有一场阵雨
帮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晚上的时候 月光十分浑浊
落叶松动
我想刺猬已经缓缓地爬出了洞穴
有细微的喘息
肯定还有一些冰凉的想法
只是我听不见


■ 漆黑

兄弟 你昨夜梦见的船只
刚刚沉没
受难的钻石在水草里安葬 鱼群很壮观
你一直在等漆黑的消息
放心吧 我把它安放在小小的棺材里
它已经睡着了

兄弟 你等候的消息一动不动
它已经停止心跳
但我还驮着它 从雪山的那边来
一路上 我遇见过哑巴 遇见过河水倒流
你还想听到什么
那问路的人侧身看我 裹着灰布头巾
我看不出他心底的慌张
毒蛇已经封住 它在我的布袋里熟睡
我送给你的那只牲口
它是否还用陌生的眼睛看你
它跟你说了些什么

兄弟 即使等到天亮 消息也不能复活
我们不能违背誓约
不能开口说话
你记住在撒满瘪谷的路口拐弯
回到昨夜的船上
你途径的城堡里如果有响动
那是怪鸟的爱情
月亮黑下来的时候
记住喂饱它们


■ 受难者

闪电 一直在它来临的途中
你的身体正失去水分
这样的场面
鸟的叫声不一定就要在墓地上空
不一定就要升起悠扬的歌声
为了一场结束

一部分坚定的罪 不可替代
一个人除了他自己 不能被阻止死亡
其实自由从来是简单的
如果鸟飞回昨天
订住你身体的钉子回到矿石
木制的十字架回到森林
你 即是自由

完全没有枪声的幸福
有什么意义
那不可能排列整齐的山丘之上 云层起伏
你干瘪的身体下方
桃花盛开
河水流进大地的腹部
黑夜 锁在寻欢者的窗户上

而在一只破旧的时钟里
死者怀孕
阳具低垂
如果你睁开眼睛
又是一个厚实的秋天
没有回声


■ 奇迹

你应该想到草 在另一种地方
辽阔的草 对体格小的动物来说过于茂盛

你应该想到龟群迁徙 雷声包围它们
这是一次乱哄哄的行动
在这个反复的行动中
有两只龟 可能不止一次地相遇

你应该想到一只鸟在空气中打盹
而它的下方
一只远足的螃蟹仍在奔跑 被太阳晒红
它心中的期望已经抵达山顶
雨季之前 它将剩下壳
背面是红色
里面是白色 一种钙质的颜色

天黑之际 你应该想到野牛群
它们奔跑的很快
尘土掀到天上 而天很低
没有火光的草原 笛声从结冰的地方传来
你应该想到焚烧掉的时间

如果途经锈迹斑斑的寨子
乱石堆在水上 你应该想到灰蒙蒙的女人
不要说话 找到那个粉刷一新的红墙
坐下来 休息一会儿
想想几千里之外的雨林中
正重复着盛大的交配


■ 夜读陈肖

又是一个黑天
兄弟 一枚在哭笑中宣泄光芒的指环
正套住我的手
我所有的手被套在金属的深处
不能张开
不能鸣叫
夜 关闭着它的门

又是这血色的花丛
兄弟 我的骨骼向天空跌倒
在忍耐中绽放微光 被指环划伤
另一侧世界
有没有尖锐的生活 或回答
或警惕的人心烧伤自己
我们被忽略的命运正靠在墙上
在暗处
修复发软的翅膀

天已经不会亮了
兄弟 你看那些人群呼啸着
挤满一排排渡船
他们面孔模糊 带着相似的惊慌
他们互相推搡 在阴暗的水面
而捆绑我的柱石正在结冰
现在 还能逃走的 只有目光的碎片
卷着明亮的洪水

很久以后 当大片大片的枣花在深夜里倾泻
兄弟 是你捏紧了天空里散失的祷文
把它刻入身体


■ 纯粹

昨天晚上 贝贝说 紫色是性感的
她向我问起十几年前的你
她想知道一朵花枯萎的那一刻
我们会干什么
我说 我们会放下笔 等待开放
你知道和一个傻姑娘彻夜聊天的感觉吗
就像从河底走上来
不能正确辨认一朵花的形状
天必然会亮 外面的街道可能突然开裂
路旁的树可能突然说话
并不纯粹的深夜 像你手里的纸
我们捉住一小片意义
就像S城兄弟的诗 梦和旧男人
他翻来覆去地说那些梦 他反复确认自己
是否醒着 是否该认真地逃出去
在有雾的早晨不撞在墙上
他无非是想有一个不太纯粹的梦
大水总是突然扑过来 把必要的情节冲走
灰尘从墙壁上滚下来
那些梦像插上去的花朵 有一些血迹
有一些呻吟
早晨的时候我对贝贝说
这个冬天有许多拐弯的地方 我们像两只木桶
你可以把我们敲出声响


■ 魔术师

魔术师已经老了
每一天 彩色的乡下树叶乱飞
他把旧相片贴在一起
挂上墙 又取下来
暴雨后的早晨
十几只黑色的鸟栽下来 撞到窗户上
它们体格都不大
玻璃裂开 不规则的裂缝
让他想到伤口
他没有被惊动
室内 一个安静的假期正在结束
茶壶冒着昨天的热气
儿子的书信原封不动 放在枣木桌面上
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寄来
傍晚的时候 黑色的鸟再一次结集
同样的场景再一次反复
多了几声鸟的惨叫
他仍然没有被惊动
他只是起身 在两棵桃树之间
像一个康复者那样
来回走动 随手捡起一只废弃的瓶子
把秋天的最后几日
吸进去 拧上盖
贴上纸条:来年的种子


■ 想念

我等你中秋之夜回来
并在一个梦中 拾到坚硬的盔甲
被刺中的小兽蹦的很高
我把它的哀号装进木制的小盒子
宝贝 这是战争中的假期
我取缔婚约 隐形地陪伴你 去看兵马俑
穿过华山十月的山谷
色彩斑斓的小妖在森林里
点起火堆跳起舞
她们眼眶湿润 月色是她们冰凉的衣裳
宝贝 夜色已经吸入我的肺
杂草的香气汹涌
我心中盛妆的魔鬼 正活过来


■ 独舞

这是必经的丛林 水已经腐烂
我知道你怀着生之理想
我知道你最先听见尸骨想说的话
不必惊动他们
给他们系上红色的围巾
我知道独舞的人 就在你的左边
可以送给他一顶晒干的草帽
不必看清他的脸
无非是哀伤
无非是在天亮之前停下来
他心中必有繁衍的欲望


■ 兵器

下午 去红色的沙土上
种植异形的兵器
之前 在暗室里 拍下它们肉质的种子
一棵 两棵 三棵 四棵
用活着的草覆盖
浇水 施普通的肥料 挂念它们
起初它们是嫩绿的
后来变得灰暗 后来是漆黑的一团
有了金属的硬度
这些事做完之后 就掰着指头
数数 这和平的每一天
每一年 每一个秋天是雪亮的
晚上做梦的时候
试着抚摸一个球形的兵器表面
手上满是血
它的确很锋利


■ 猛然想起

剩下的秋天 一切都慢下来
几件惊醒的小事情
像被切割的东西
一小块 一小块
堆成小坟丘那样的形状
我猛然想起水边
你冷冷的样子
和1987年的部分生活
上个月 在红螺寺的院墙外面
我说你是枝叶那样的美人
不太像花朵
或者 你是偶尔变成红色的
那一类叶子
夹在我1987年年底的手稿里
今天 一首夜曲
我反复听它
你冷冷的味道升起来
看上去和春天没有多大关系
类似一件遗失的物品
一年来 我臃肿的生活无人碰触
你很少更换装束
你总是在某个僻静的时候
被我猛然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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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中国作家》杂志2007年第1期(纪实版)


■ 特别推荐
004 邓 小 平在江西的非常岁月(熊诚)

■ 万花筒
092 美国党派选举的滑稽内幕(马娜)

■ 大家生活
110  为什么人民总是忘不了他(张金豹)

■ 亲历
133 军政委日记(之三)(周克玉)

■ 社会调查
171 冲动的惩罚 ---- 六位青少年的“失足”纪实(刘楚仁)

■ 非虚构论坛
192 让我们怀着正直的悲伤 ---- 白鸦访谈录(苏继华)

■ 纪实平台
202 闪电基地 ---- 七台河,一座冰雪聪明的城市(蒋巍)

封面图片由新华社提供


主编:何建明
副主编:杨志广 萧立军

主管:中国作家协会
主办:中国作家出版集团

本刊编委会(按姓氏笔划为序)
王蒙 王必胜 从维熙 冯骥才 李炳银 杨匡满 杨志广 杨黎光 陈忠实 张贤亮 张胜友 何建明 周政保 贺捷生 贾宏图 铁凝 萧立军 章仲锷 梁衡 傅溪鹏 雷达

编辑部主任:朱子峡
编辑:佟鑫 徐庆群 任启发 苏继华
美术编辑:李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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