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泯灭的一盏青灯——钟明的诗集《南方》——《诗歌报》，诗歌报季刊，诗人和诗歌爱好者的心灵家园

不愿泯灭的一盏青灯——钟明的诗集《南方》

文章来源：邮件来稿作者：李天靖发布时间：2010-01-22 15:49:12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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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诗人钟明，从湛江音乐学院寄来她的诗集《南方》，这是她继《夏日里最后的玫瑰》之后的第二本诗集。这是她18年来不懈努力、不断向挑战自身，明显可见其诗风嬗变的选本。它的意象从最初的单纯到复杂，并更多承载着对世界对人生深沉而独特的经验。
　　几天后她打来电话，传来她好听的声线，她是学音乐的——记得两年前的一个上午，她风风火火地到杂志社来找我，自我介绍就在对面上海音乐学院进修。她性格爽朗、坦诚。说想出一本诗集，后来留下了几首诗就匆匆离去，一别已两年多，在电话里她客气地要我写一个评论。
　　我翻看到了她写于1999年9月的一首《南方》，浓郁的抒情美扑面而来——“你养育我尖尖十指如烛∕照亮你的瑶池我的鱼米仓”“吮了这样的乳汁∕才变得如此绝色”“人情鬼情如何了了∕哦，我的无可救药的南方”。那是她对故土刻骨铭心的爱呵!
　　记得奥古斯特﹒马可说过：“感觉是我们连接可理解的事物和不可理解事物的桥梁。”作为集音乐教师、诗人于一身的钟明，以其特殊的禀赋与敏锐的感受力，使我们可欣赏她的“吹吹∕把一颗心儿吹成烟云”的令人遐思的《箫》，“斑竹环绕兰菊幽香”的动静交织的《琴》，“给我一滴黄昏的雨水∕我就会开得嫣然”颇有诗人魂舌的《埙》。在《音乐瞬间》一诗中，表现了她的“以无理而趣”的美学理念，“指间的语言在空气中吹拂∕点燃暮霭”，以及“上帝的光芒被指尖运载∕洒向心中的一个草坪”等一些散句，与充满动感的“画流水以泛舟∕画树以筑巢∕画云以作衫∕画忧郁以点眉”一些整饬的句式相结合，将听觉向触觉、视觉纵深渗透，并极为准确捕捉钢琴演奏时一个个瞬间，写来从容澹定，错落有致。
　　她的诗集《南方》第一首诗《想你》，是写于1988年的一个老旧的题目，有什么新意呢？但在阅读中，她朴素的语言以及深挚的情感却能唤醒读者的经验而溢出泪水——这是用激情驱动着想象力的飞翔而又罕见的叙述，全诗一连用了九个“想你”的句式，串联起一群鲜活且奇特的意象，，极有层次地将一种刻骨思念推向极致，“失眠的每一秒都是一个世纪” “想你时我的瞳仁都丢了／摸啊摸总也摸不透的／这个陌生的世界和／这个陌生的自己”。这是真实的——连自己都惊异于自己，更莫说这个世界了。
　　从她的诗集中看到，1999年10月是女诗人钟明“充满狂想的季节”，自有诗人的快乐与忧伤。她在《写诗的季节》中写道：“鸟儿让出天空∕草木让出繁荣∕伦理让出道路∕泪水让出梦”，这让出的一切，是诗人的特权，成就了诗的奇想与激情，世界万物与诗人的心灵合而为一了。她的情感投射到什么地方，什么东西就被点燃，就成为她诗歌的意象；“寂寞的凿子会找到向往的熔岩”，这“寂寞”，那是她一种怎样的绝望与憧憬。
　　有意思的是诗集的最后一首，写于2006年的《春的赝品》，与写于1988年的《想你》前后对照，从而看到了女诗人钟明18年之后诗风的遽变。《春的赝品》写道：“另一个异性的我在远方／被迷惑被摇荡／那是我的水”；“在大海遥不可及时／守住你的杯子／忘掉我的溪”，表达了18年沧桑岁月的严酷，以性别人称的互置，真实表现了本我与超我之间深刻的矛盾，以及少女曾经怀春的绝望和痛苦——“风是一阵酸心”。
　　这些不同时期的几首诗，大致可看出女诗人钟明的感情生活，以及诗歌朝向现代性变化的轨迹。
　　在钟明《南方》的诗集中，我还惊讶地发现仅一天之隔，她竟写出了风格迥异的两首诗。一首是2006年5月7日写的《致W﹒S﹒默温》，颇有现代的口语风格；另一首2006年5月8日写的《最后的风景》，依然颇具华彩浪漫的诗风。引起我思索的是一个诗人的嬗变，及其可能性的问题？
诗人默温1927年出生于美国纽约，曾居留过英国、法国，1968年后即汇入美国超现实主义运动，他强调关注人类环境和精神的生态。他被人称为生态诗人。
　　我们来读《致W﹒S﹒默温》。第一节起，钟明一改抒情的调子，平直的叙述充满了吊诡；对默温的爱，意味深长……“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也许从未认识”这两句是悖论，使诗具有了张力。第二节的最后两句：“ 要是认识∕ 我会借他的沾满文字的手指”这两句与第三节：
　　　　要是认识
　　　　我就会求他的云
　　　　早点来到掌心的荒漠
　　　　在他的农场
　　　　词语嫁接后纷纷扬扬
　　显然是现代派的冷抒情，女诗人内心热烈、外在平静。默温作为生态诗人，他当然有纯净的“云”了，也可看出钟明充盈的想象力。
　　这两节都用了“要是认识”的句式，这不仅仅是假设，更是希冀；又使诗的气脉贯通。
除了借“手指”写诗，还借“云”，使诗获得如默温一样的灵性，格外鲜活。
　　　　第四节：
　　　　点燃我四十二颗全部都饥渴的心室
　　　　借他的咒语
　　　　一遍遍拆解文字口袋
　　　　在我不知道我将从何时进行

　　　　在鱼游向我时
　　　　在水游向我时
　　　　在大海游向我时
　　　　在我游向我时

　　　　借出他的眼角膜

　　显然秉承了默温的超现实主义的诗风，这也是全诗最迷人之处，特别是一系列意象的陌生化处理，令人匪夷所思，给人以一种满足。
　　再读最后：
　　　　而他在我每一次眨动疑惑的眼帘时
　　　　从不现身从不隐藏
　　　　狡黠地大笑
　　　　为我这可能走进他的笨女孩

　　除了悖论，富有戏剧性的细节，令人忍俊不禁。全诗由衷表达了钟明对默温的敬仰之意。但此诗对于钟明的意义是非凡的，它无疑是一个转捩点。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钟明《最后的风景》更是一首情感哀婉的歌哭。它通篇设喻，意象凄美而纷呈。以山谷，老去的荠菜、马兰等自况，表达了主人公极为孤寂的心绪以及青春已逝的哀伤，怀想当年欢愉、幸福，总是不舍，于决绝之时“使花瓣坠落于裹尸布∕等待再一次飞临”；总是不甘，置于死地却希冀其重生，“春适才从我的瞳仁飞出”。但不管怎样，这毕竟是最后的挽歌了。可以将她的一首《道别时刻》当作姊妹篇来读：“舌头走了，指头走了，眼睛走了，脚走了，美丽走了……泯灭了青灯”“将来生的棺椁借于今生”，这是怎样痴情的女子，写出的一首绝望的诗，却又不愿“泯灭了青灯”。
　　有人曾说，一个诗人一生能写出一两首好诗足矣。但前提是在此之前，你能写出多少为之铺垫而又提升自身品格的诗，你要有多少感人至深的经验，以及所达到的深度？
钟明这两首仅隔一天的诗，也可能都在瞬间得之，但在这之前经过了多少曲折，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两首诗写了18年。

　　2009.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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