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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诗人张枣

文章来源：邮件来稿作者：李天靖发布时间：2010-03-20 18:34:30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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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读《镜中》《到海南去》《狂狷的一杯水》

　　我先读到张枣的《镜子》，后来才认识张枣其人。
　　那是诗缘，沉醉于他《镜中》的意境，我将此诗编入2005年4月汉语大词典出版社出版的《一千只膜拜的蝴蝶》的书里，还写了我阅读视角的一些文字。
　　一首温婉、伤感而充满想象力的情诗。
　　斯人已逝，此刻只能再读他的这首诗，寄托我的哀思——打开书发现这首诗印在P66上，多吉祥的页码呵，张枣却走了——走得这么急，这么突然，这么哀伤，才48岁呵！2010年3月8日，在异乡德国寒冷的凌晨，他猝然向镜中幽昧的深处飞去，杳不可及……
　　此刻只能读他的诗，寄托我不尽的哀思。
　　这面镜子，就是你自己呵，她是你的“镜中之花”，那么真实而虚幻，不是么在《镜中》，你看着她游泳到另一岸；看她登上松木的梯子，巍巍颤颤危险而美丽；看她骑马归来，面颊温暖，羞惭，一切清晰地烙在你的镜中，你深情如许——她知道么，你“低下头，回答着皇帝（她是你的女皇呵）”，“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缄默的镜子，为什么总不开口，性格决定你的命运，等到人家名花有主，才叹息“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南山”，有什么用呢——这么深的忧伤。
　　这次，你又走得那么邈远，“她”知道么？
　　此刻，能捧起一朵朵南山的梅花，擦亮你这面镜子，擦拭去你肺叶上这么多的烟尘、苦涩；梅花上凝结着冰雪，消退你的低热；缕缕梅的芳馨，飘逸在你永远的镜中……我想这么做，这样想。
2007年8月，与你邂逅在上海新虹桥书展，恰逢《夜航船——江南七家诗选》出版的首发式，之后在附近一家蓝天酒店相聚。长岛做东，一桌上有文艺出版社此书编辑徐如麒先生，还有诗人严力、陈东东、潘维、庞培、小鱼儿、韩高琦、陈忠村等，见一位新面孔，经介绍才知道是张枣，我大喜过望，说了《镜中》，编在我的那本书里，他十分高兴。那天余兴未尽，韩高琦第二天邀大家在龙华附近的一家酒店再聚，我将样书带给了张枣，了却了心中挂碍，他见到了书很高兴！席间他还带了他的儿子来，说儿子在读小学。
　　两次见面张枣给我的印象，他不多说话，待人彬彬有礼，为人朴实敦厚，有些内向，平头，身板结实而粗犷的一汉子，和他《镜中》的唯美、委婉、忧伤的风格，大相径庭——没见他以前，一厢情愿地感觉能写出此诗的一定是清癯而有点文弱的诗人。我的这一想法是不是有点可笑？
宴散与张枣惜别，留了联系方式，他说了他还要来上海，和我一起喝酒。
想不到只此一别，天人永诀，无常的人世呵！
　　2007年11月，我责编的《上海诗人》诗刊，拟组一期海外华人的诗歌，就发了伊妹儿给在德国的张枣，他发来了几首；还约了美国的严力、英国的杨炼、荷兰的多多、瑞典的李笠等人的诗稿，一并发在2007年第3期的“海外星云”专栏上。
　　选发了张枣的《到海南去》与《狂狷的一杯水》。
　　我再读了他的《到海南去》，张枣绝望的孤独，“枯坐的时候，我想，那好吧，就让∕我带着我。”后来，他和一个女的“住在一个新奇的节奏里”——过着平常人一样锅碗瓢鹏的生活，炒股，逛街，喝椰子汁，看海，一起疯，做爱，那女的后来总结说：“我们每天都随便去一个地方，去偷一个惊叹号，∕就这样，我们度过了危机。”我替那时的张枣高兴。也印证了北岛在悼念张枣的《悲情往事》里写的：“最后一次见面是2004年春天，我去柏林参加活动，然后带老婆去图宾根看他。他的状态不太好，丢了工作，外加感情危机。家里乱糟糟的，儿子对着音响设备踢足球。”

　　读《狂狷的一杯水》，可见张枣性格的内核。诗中的“薄荷先生”无疑是他张枣自己：“薄荷先生闭着眼，盘腿坐在角落。雪飘下，一首诗落成，桌上的水欲言又止。”张枣借杯中之水说事：“他怕见这杯水四平八稳……那正要内溢四下，却又，外面般欲言又止，忍住杯口的水，忍着”。
《论语·子路》：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中行，中道也。狂者，志极高而行不掩；狷者，知未及而守有余。“因此，薄荷先生也绝不会自外于自己，那漫天大雪的自己，或自外于被这蓝色角落轻轻牵扯的来世”，在今世张枣恪守中道，他亦如杯中之水，“总倾向于多，总惶惑于少，这么少，这么少，这才是我们唯一溢满尘世的美满。”北岛说张枣是诗歌的奇才，纯乎确论。
　　斯人已逝。张枣其实没走远，倏忽又从镜子深处回来探视，在《镜中》我看见他那双深情的眼睛，他是舍不得远离这个尘世呵，他是那么地热爱尘世的生活。“他爱喝满满的一杯”，阔别之后他再来上海，请他喝一大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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