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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东北民间诗人邵揶(邵春光)
文章来源:邮件来稿 作者:孙文涛 发布时间:2010-04-29 10:51:19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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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期在长春弄诗歌,认识了不少狂朋怪侣,邵揶(邵春光)是其中可爱且有趣的一位,顺说一句,青年时什么梦都做过,就是没梦到有一天要由我来给老邵写一篇悼文——他年龄比我小,精力旺盛顽强诙谐——呜呼呵呵。

  去冬因诸因,很久没上小鱼儿的《诗歌报》网了,今浏览忽见长春李磊所写消息“邵揶于2010年1月在长春因脑梗病逝”,大吃一惊,老邵怎么会死呢?!那么诙谐、幽默、独有一格与众不同,嘲弄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人?邵揶原名邵春光,出生于1955年,才55岁,在长春进行了长达30余年的“底层诗歌”活动,我个人曾暗自把他定位标准的“颓唐城市诗歌”时期东北代表诗人之一,他进行了富有特点的诗歌艺术活动,给身边的人留下深刻印象,今再悟,为什么应“珍惜那些与我们不一样的人“,没有他们我们会很寂寞!他的诗歌创造带动了周围艺术氛息(使之多样化),他本人的创作是卓有成效的,才华熠熠——当然,这样赞美堂皇的话他听不到了。

  “三十年前此地“(王安石),我与邵揶初识于1981年,长春市的工人文化宫诗歌写作班。所幸他生前我已经写过他两篇人物素描,一篇《有关“阿图瓦的冬夜”:长春的一位民间诗人邵揶》,后收入我的《大地访诗人》一书,另一篇《春天还很遥远》是以他为原型写的,收入我的拙书《京华遇诗人》。2001年我在北京办《诗前沿》民刊,收录了他的诗歌《旧作:在小镇那边》一组,我认为这是他的代表作,记录了80年代初的心态,情境。其后我参与编辑的《中国当代诗库•2007 卷》(《诗刊》编,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收入他的诗作《今天立冬》《水手情潮》。我曾试图向《诗刊》推荐他的作品,始悟到他的东西与“主流”不合,用框子一框就不行。当然这已没什么,今天人们眼光宽松多了。

  记得我与邵揶见的最后两面,一是大约2000年冬,在场的有李磊、董辑,等,另次约2003年夏,在场的有曲有源、王法、于冰等,在他与妻子开的烤串小馆吃饭,我送了他我的《大地访诗人》一书。
  仔细想,我们怀念一位亡友,其实是怀念蚀骨难忘的青春、写诗、氛围,而痛感逝者难追。那些难忘的人与事一一浮现,彷如昨天,它们是我们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老邵近20年来不如意,下岗很早,生活一度困顿,他也挺能折腾,卖过小百货,养过牛,喂过鸡,开过小店,几番挣扎,最后几年缠绵病榻,贫与病自古一对兄弟。听说他超常饮酒,亦与际遇相关。他的出身本来很好,60年代父亲是高级军官,但文革死于不白,其后家道中落,使他年轻时成为普通工人。大概家庭变故,身体残疾原因(自幼跛脚),天资聪颖过人,敏感异常,使他养成叛逆、倔强性格,也促使他走上当年的文学道路。纵观他的一生,我看出他从“高干”家庭走向平民的道路,及其后随大潮卷入社会“底层“,这些对他的不羁、放浪的诗歌风格有影响,也对他逐步深刻认识人生与社会及文学都有帮助。

  邵揶说,“历史是阴谋家,不是我这样的人他不理”(!)“那还了得,都还活着,还不出人命”!(此句指如实话实说吉林的“文场”)

  在吉林诗坛老邵乃传奇人物,语言幽默,穿透力堪与黄宏比,在个人生活中他是一个”半贵族化”、半”怪异”的人,喜特立独行,我没参加过他在墓地举办的婚礼,但参加过他导演的诗歌朗诵会,他创造出许多“第一“,如国内最早将个人诗歌朗诵录音、富创意的自印个人诗集,他的话常令你忍俊不住,给本来寂寞的写作生活带来乐趣,(当然有时也闹不少荒唐),而反叛式性格不合俗流使他吃了不少亏,他骂“官场”和“文场”令听者捧腹……。“人生不是流泪的地方”,能懂游戏文字与人生的才是高智商。

  邵揶诗歌内容以爱情为主,我以为,鲜活的地域(城市、东北)性,是邵揶的一个特色,(我个人还是喜欢他的早期诗歌)。北岛以来的现代诗带来一个弊病,过分“抽象化”,这与我国的古代经典不符,读了一个人的诗,你看不出他是哪一省、哪一地人,年龄经历几何等等附带,只剩僵硬的意念,(像拙劣译诗),残梗化,不湿润,缺乏“氛息”(外在“生活”、活生生元素)……

  老邵自学成才(只念过中学),不在乎学院派,也不大肯模仿,自走一路,是东北的,民间的,也是他自己的野路子,艺术上进行了一些实验(当然我不是对他的所有诗篇都赞成,觉得很多都“浪费了”才华,他对文字特殊敏感,经他扑捉的文字能飞行,他也写过许多游戏笔墨的诗歌,但都有才华自成一格,有的即使你觉得“方向倾斜”但仍忍不住击节为他的怪才啧啧!)

  老邵自1985年弄民刊《太阳》,印第二期我还过去帮忙,记得我也在其上发过稿子,谁也没预想他一弄就20年,至2005年(中有断续的断档期)。他写诗、散发诗集都是“疯狂”的,办《太阳》多年也使更多的人了解了他,他的印品自费邮达全国各地,在民间影响很大。他投入诗歌的钱占了收入的大部分,影响了家庭生活。90年代后他在上海开过作品讨论会,在北京、吉林及国内多所大学进行过交流,也访问过山东等地多省的民间,他的个人作品印行过似乎有二三十本之多,很多民间非民间的诗刊、选本都收录过他的作品,在写作艺术上他是下了功夫的,渐渐变成老民间资深诗人,参与过除了《太阳》而外其它东北及国内民刊的编辑及工作,交流广大……应该说,在能力所能达到范围内,老邵已把诗歌玩到极致。无憾。

  他的家很有特点,住在一栋日本占据时期盖的三层小灰洋楼里的两间,我最后一次去曾悔忘记带相机,应拍下,后转念算了这么多日俄建筑都拆光了。这种楼应该和几株青松配在一起,冬天雪中才有北国味,这是东北城市、及往昔长春独有景致(50、60年代还有绿篱笆相环),与此相关的风景如街路边北方巨大白杨树、松树柏树、夏季抗寒的万年红和芭蕉花、春天适合东北气候丁香花带黄玫瑰树带等,构成长春的城市景色禀赋,树多,小广场多,日俄建筑多,是老长春的一个特色(可惜很多人没认识到地方风物之重要),城市禀赋要好好珍惜,要有城市布局、建筑风格与色彩的传承……在老邵的诗歌里你会与这些昨日风物偶尔邂逅。

  ……唉,写诗与世间一切一样悲哀,等你历经岁月沧桑快成功了,却发现与后面的新生命无法对接,就像航天火箭要层层褪去旧的外壳一样!它本来只是场游戏!所幸此上插浑打科的老邵该是最懂的吧?文学可曾误老邵?非也,文学是青春抵御不利环境的武装,是人生战取光明的利器。如果不攻克文学,他的一生可能普通(或含悲苦),是文学使他吐出生之华,引人注目,展示才艺大焕光彩!有不少艺术女孩被他的诗篇吸引(80年代初的女孩喜欢文学人物),他也多次以她们为题材入诗(真正健康的诗人对爱情都是炽热的,老邵对爱的信念远超过我们,爱是他的《圣经》,依托和最后庇护所,可能由于命运的不公使他对爱的追求愈烈,要知道那是禁锢初开年月获取爱情的不易,在爱的光芒里他终看到什么)应该说文学给了他阳光、幸福、平等,慰藉。


  往者已逝,来者可追。对一位诗人的真正纪念,就是研究他的诗。青年时我批评邵揶是“爱情至上”主义者(受拜伦影响),今思悟他终是一个“艺术至上”主义,至死未渝。——这说明艺术的顽强,艺术也比人长久,那么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几十年就没了,可诗歌,就比如老邵的吧,再过150年,谁读了也不会觉得“老”,不,它们仍像当年26岁的老邵一样生气勃勃,拽着你跑回那个年代!……“颓唐城市诗歌”期短暂即逝去(大约1980——1983),我们是颓废的(受欧洲战后“颓废一代”文艺思潮影响)、朦胧渴望未来的、但又无法撞开青春之门的、彷徨苦闷的、狭窄窒闷的城市啊……但这样敏感感受,也在其后迅速变幻时空里消尽——反映本时代“主流”诗歌所不能反映的,这就是当时“地下诗歌”的意义。

  欣赏2首邵揶的爱情诗(以剖析、还原1980年左右城市生活中存在过的,活生生、略带苍白、从另一侧面说也颓唐病态、甚至畸形的青春内心,诗篇复活了往昔,北国,冰雪,城市与爱——

《山那边的小镇》

爱人
今后你要更节俭
要像攒我的信一样攒钱
然后在山那边的小镇上
买一间小房
房后最好有一片麦地
一年三熟的麦子
一天你给我擀三次面条
要擀得厚厚的
要切得宽宽的
要用嫩嫩的油菜叶打卤
平生我最喜欢吃面条
这些年的挂面和酱油
把我吃得又细又黄

在山那边的小镇上
我不再往邮筒里扔分行的信
你也不再想跟邻居们解释
我们不被理解的结合是因为诗
渐渐地
镇上已不再流行
使我们神秘的窃窃私语
我们的随和
让从门前经过的人都能进来
喝一杯茶

那时我们已经很有钱了
你用不着每天
都去舞台上展览歌声
那时你只为我一个人当演员
你总是不时地捧着
我昔日的相册
对着上面的那些女孩子
做尽鬼脸
那时我不再熬夜
每天都早早地醒来
站在公鸡刚要站的台阶上
一遍一遍地申请
“升起来吧东方的太阳
杀死嫉妒的月亮”
久而久之
小镇的居民也像省城人一样
把下不了蛋的公鸡杀光了

过了很久很久
我们床前的那扇小窗
越来越不明亮了
你无止境的温柔
终于白尽了我的血
我们的头发也都白尽了
于是房后的麦地里
有了一座一年比一年更小的坟
我们在诀别了相思的濡沫里
烂成泥土

《现在是四月》


从前的故事已经成了从前的诗
我没有秘密
我的卧室是不挂窗帏的,为了早晨
太阳能早早地进来
在我的床头弄起一片
金灿灿的喧响
你的吻会像阳光那样温热吧
让我的脸上有种痒痒的快感
现在是四月
愿同样的阳光也在你的脸上

一个爱着的人
可以使一个爱着的人爱上整个世界
一切一切都是可爱的
连那些心酸的往事也变得美丽,只是
美丽的令人不忍回忆
谢谢你,亲爱的,谢谢
穿绿制服的邮差
没人知道四月里我有多快活
照片上的你
每天从你的口语中走出

这样多好
谁也不用神话谁,在
迷狂和固执中死去活来。那样的爱
是不理解,是忍耐,然后是癌
现在是四月,四月的爱
应该是乡道上一辆晃悠悠的牛车
上面坐着暖洋洋的你和
暖洋洋的我


(注:以上2首曾刊登于《诗前沿》第一卷,2001年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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