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篾鸽
春节将至,气温骤降,零零星星地飘起了雪花。 我、妻子和女儿赶忙带着采购的年货往回走。 路过十字街,女儿指着摊上仅有的一只篾鸽对我说:“爸爸,我要买这个。” 篾鸽的原料是漫山遍野的竹子,竹子被削成薄薄的篾片,间或用灰青黄三种竹子本色编织而成,形态逼真,巧夺天工。挂在竿上,似在扑腾腾地飞翔。 卖篾鸽是位老大爷,六十开外,脸上刀刻般皱纹纵横交错,双手粗糙得与松树皮无异。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他竖起旧短大衣的领子,一边跺着脚驱寒,一边收摊。 我趋前问老大爷:“多少钱一只?” “不卖!不卖!”老大爷回答得十分干脆。 女儿在一旁撒娇:“我要!我要!” “老大爷,我们多给点钱行吗?”妻子试探道。 “我说不卖,就是不卖!”老大爷倔强得很。 “老大爷,你的篾鸽不就是卖的吗,不然这么冷的天,守清风干吗?”我有点不解。 “篾鸽全卖完了,正收摊呢。” “不还有一只吗?” “这只是次品,我带回家。” 我一看也没啥大毛病,只是一根篾断了一半,若不仔细检查还难以发现,于是我掏钱买下。老大爷偏偏不收我的钱,说:“孩子要是喜欢就拿去玩吧。” 我坚持付款,无论如何不能无缘无故地接受人家馈赠。 老大爷拗不过我,勉强收下2元钱。 接着,老大爷还详细地问我家住址、门牌号码。 我就信口告诉他,觉得这位老大爷怪怪的。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下班回家,老大爷竟然站在我家门口,手里举着一只篾鸽。 我怔住了。 “你回来了,这个给你。”他象遇上了故旧一样嗬嗬一笑。 “那只篾鸽,孩子都玩丢了。” 老大爷神色黯然,随即又说:“丢了就丢了,这儿我还带了一只呢。” 当我意识到老大爷仅仅为了送一只2元钱的篾鸽,在寒冷中守候了数个小时,或许一个下午。啊,不,这是老大爷一生的守候,一生的写照。 我眼睛潮潮的,招呼老大爷到屋里坐:“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老大爷连连摆手:“我还得趁早赶回家。”然后便匆匆告辞。 我伫立良久,目送他佝偻的背影渐渐远去。 那只篾鸽至今还挂在我房间里,每每看到它,我就生出些许感动,它使我懂得了怎样去生活、工作、做人。
·漏洞
河堤出现紧急情况,堤脚有一处漏水,细听还发出潺潺的流水声。此时,恰在主汛期,河水位极高,人站在堤上都能洗脚。倘若河堤发生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检查防汛的县长,听到巡堤人员报告后,急得直跺脚,并叫秘书通知沿堤乡镇以及水利局、河道局等部门负责人迅速赶到现场。 险情就是命令。不一会儿,河堤上响起了一片喇叭声。十几个乡镇书记、乡镇长、局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县长首先通报了险情,作了简要的动员,要求大家会诊,拿出方案,根除隐患。 喧闹的人群唰地静了下来,一分钟、二分钟……五分钟逝去了,仍然没人发言。 县长大光其火,厉声诘问:“怎么啦?你们这些乡镇长、书记们平时不是挺能讲嘛,大会上讲两三个小时不打嗝,关键时刻咋都成了哑巴?”他又指着站在一旁的水利局长说:“你不是水利专家吗,怎么也金口难开?” 水利局长脸红了,嗫嚅地说:“在临水坡打桩,下外障,采用堵塞法截渗,或许能行?如果难以找到洞口,也可在背水坡导滤。” 乡镇长、书记们纷纷附和。有的主动请缨,马上组织100名抢险队员上堤;有的说尽管防汛经费紧缺,但愿意无偿提供木材、沙袋等防汛器材;有的摩拳擦掌,要求亲自参加打桩队;还有人慷慨陈词,表示承担最艰巨的看守观察任务,做到人在堤在。 县长这时脸色才稍有缓和。 “一个漏子,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一个老农模样的人嘀咕道。“您有好办法?”县长弯下身子问。老农将县长带到漏洞旁,用双脚踩了踩坚硬的堤土:“这个漏子早就有了,只是没人发觉罢了。你瞧,漏子漏出的水清洌洌的,可河水是浑黄的,能说是新漏子?”县长觉得老农说的似乎有道理,便上前请教:“您说……”老农笑了:“没事,这是渗水,坝身土质好,不会发生管涌,也不会发生塌坑。” 县长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县长又将目光扫向众人:“你们怎么不讲实话?” 众人面面相觑,象霜打了似的。 老农说:“你县长说有问题,谁敢说没问题。要是河堤真出了问题,有人会说是这个漏子造成的,他的乌纱还保得住?”说罢转身走了。 县长一下子愣住了,望着地上两行湿漉漉的脚印,陷入了沉思……
·画上有只蜜蜂
办公室墙上挂了幅画,纸本,设色。画有些年头了,画纸泛黄,卷轴也霉蚀了。画面是一大簇牡丹,红的、紫的、黄的,还有墨牡丹,花儿开得正艳,名叫《富贵图》。题款那地方因破损,作者姓甚名谁,已无从考证。 小王看着看着,忽然转过身来问科长老周:“这画谁挂在这?” 正在摇头的老周一激凌,停止了动作。老周是局里的元老级人物,接近退休年薪,最近体检时发现颈椎有毛病,每天在办公室做的功课就是不停地摇头。停止动作的老周,掏出老花眼镜,凑到画前,尔后又开始摇头:“我来上班这幅画就一直挂在那儿,怕有三十年了。” “这幅破画,这个礼拜五打扫除时,我们把它拿下来,免得有碍观瞻,影响室容。”小王说。 大吴端起茶杯缓缓地踱到画前,呷了口茶,道:“这是一幅不错的画呀,拿到古画市场上鉴定一下,说不准挺值钱呢。” 小郑是三十多岁的少妇,闻言丢下捧读的时尚杂志,也凑了过来:“这画我怎么看不出来好在哪里,你瞧这墨牡丹着色太浓,而且花儿重重叠叠挤在一起,没有疏密有致的层次感。” “我眼睛不太好使,你们瞅瞅,红牡丹的花心怎么有个小黑点儿。”老周说。 “不是小黑点,好像是只虫。”大吴说。 “是只苍蝇。”小王眼尖。 “是只苍蝇。”大家认同。 “画不咋样,只有这只苍蝇有点像那么回事。” “是呀,这只苍蝇画得栩栩如生,使这幅画生色不少。” “苍蝇翅膀是黑的,咋有点发黄?” “怎么能在牡丹花上画只苍蝇呢,不能画几只蝴蝶,蝶恋花嘛!” …… “我敢断定,这只苍蝇是母的。”小王故意逗趣。 “何以见得?”大吴又呷了口茶。 “这只苍蝇挺时尚的,你瞧,身上的黄中带黑的衣服是不是与郑姐今天穿的裙子颜色一个样?”小王笑着看小郑。 “对对对。”老周、大吴抚掌大笑。 小郑脸一红:“去你的,净胡说八道。”说着说着,似乎来了灵感,又说:“小王,你不是经常唱女人就像花一样吗,这只苍蝇醉卧花心,与你那德性没两样,我认为它肯定和你是同性。” “郑姐只要不讨厌我,我就变成苍蝇追着你。”小王嬉皮笑脸。 “无聊。”小郑有点恼。 “小王、小郑,你们别抬杠,我看去找找这幅画的作者,请他指教一下这只苍蝇是公是母?”大吴和稀泥。 大家异口同声说好,将这项光荣任务赋予老周。 老周又摇头:“我不是说过不知道作者是谁吗?” “你不能曲线打听,问问你的前任不就得了?”小郑快人快语。 “我的前任已见马克思了,你不是变相骂我老不死吧?”老周有些愠怒。 大吴正抬头看画,“扑哧”一笑,将嘴里茶水喷到画上,那只附在画上的苍蝇竟然飞了下来。 但,飞下来的不是苍蝇,而是只蜜蜂,四人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在他们一愣神的瞬间,那只蜜蜂又嗡嗡地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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