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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水,每天喂养我们——读《潮水鸣奏曲——群岛诗群海洋诗选》
文章来源:邮件来稿 作者:李天靖 发布时间:2012-01-06 13:18:38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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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岱山群岛是中国18000公里海岸线星罗棋布的岛屿中最璀璨的明珠,那是因为有了诗。它位于长江口以南古称海中洲的环抱之中,上世纪80年代初民间文学社团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标志舟山群岛海洋文学狂飙突起的众多文学社团中,最著名的是舟山海边文学社和岱山群岛诗社,当时的《诗歌报》称之为“浙江群岛诗群”,作为它的一张名片《群岛文学》,享誉民间诗坛。主编李国平先生近月寄来他和孙海义先生选编的《潮水鸣奏曲——群岛诗群海洋诗选》(2011年10月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 热读之余,对于坚守二十余年的岱山群岛诗社由衷地表示崇高的敬意,内心且如汹涌的波涛奔腾不已。这本诗选是一次总汇,它对于舟山群岛海洋文学而言,无疑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于热爱海洋文化的读者亦非比寻常。
  亦如庄子《外物》篇一个情景跃入眼帘:“任公子为大钩巨緇,五十犗以为饵……投竿东海,旦旦而钩,期年不得鱼。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陷食而下,骛扬而奋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何等壮观!任公子以五十条犍牛以为饵,投竿东海;岱山群岛的诗人们这么多年日夜临海,凭着什么支撑、又用什么为饵,垂钓属于他们这条东海的“大鱼”,令我沉思。
入选的15位诗人均以浩瀚的海洋为背景,创造以鱼类等水族为主及海涛、礁岛、落日等众多独特的意象群,构成了狂暴与澹定、壮阔与细腻、喧豗与静谧、歌咏与伤悼、炽爱与惊惧的巨大张力,全面地展示了岱山群岛海洋文化历史与现实的沉雄而又悲壮的画卷,给人以极为强烈的审美感受。
  李国平的诗以沉潜或飙升的力量以及丰富复杂而又奇诡的意象,构建他内心的诗歌王国,先锋性十足而令人瞩目。其表现充满活力的海,如《给海找个更有力的动词》)一诗中,他运用了视觉、听觉、味觉甚至直觉的体验,给海找个更有力的动词,却不一而足;《宁静与骚动》中“当盗火者还停留在企图达到的高度∕ 礁岩却是大海多余的枝叶”,用了超验的手法表现更高的诗思;《简单的场景》的超现实的梦境更为灼目:“无数怪异的鸟,把自己的巢∕ 建在更深刻的海底,以及寂静来迎娶繁星”。
  法国诗人波德莱尔云:“把美证明得闻所未闻∕但因他本人还要颂扬把他折磨得一切∕他便无止境地净化了祸根。”亦如李国平在《一个人的海滩》写道,“只要还有一座灯塔亮着,相信一个人∕ 注定还会醒着”;《涛声无处不在》又云:“他的心底注定要被潮水贮满,只需一点风力,就把铁锚吞入体内”。于是“连毁灭者也变成了世界”(里尔克语)。
  我还惊异于国平的《漂泊的航程》有这样的意象:“我必须相信,你是这个季节∕ 最优秀的种马,露出的牙齿从没有明亮与阴影。”恰与获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的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著名《复调》(李笠译)中的意象如出一辙,托马斯写道“在鹰旋转着的宁静的点下∕光中的大海轰响着滚动,把泡沫的∕鼻息喷向海岸,并咬着自己的∕海草的马勒”。李国平无疑是个领军人物。
  “内在之意,诉之于外在之象”。我在诗选中欣赏到岱山群岛诗社诗人们眼中的海以及由海衍生出种种丰盈的意象。
  诗人孙海义笔下的《春草一样闪亮的海》清新可人,私密而闪烁、贴己而舒心——“这春草一样闪亮的海∕ 包容着穿透暗夜的生命的语言∕ 它紧攫住我歌声∕ 使我在绿岛与绿岛之间∕ 像鱼那样自由呼吸”;他一首《盐》富有质感而奇异,“一粒盐,那是一朵坚硬的浪花”;他的《站在港口眺望落日》,“对于晚霞 我有一种盲目的热爱∕一枚金币要买下整个黄昏∕余晖瀑布般滑下∕夕光浸入海水的内衣”,美仑美奂可叹为观止。厉敏的《水手》也令人刮目,他将狂暴的海极为形象地刻画得像一头发疯的巨兽,“剽悍的骑手”才能驾驭它“面对风突如其来的鞭子∕它会直立起身子发怒∕蹄子敲碎巨大的声音∕ 鬣鬃在风中霍霍磨亮∕此时,水手,这位剽悍的骑手∕血液已接近燃烧”,没有人这样写过,莫非诗人就是一位极出色的驭者,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莫能出为之。苗红年的《沙》也颇有特色,“每一粒都在追赶∕像不断行走的海蟑螂∕脱下昨夜霜冻未退的寒衣∥让浪去清洗,那个整日唠叨空闲无聊的疯婆娘”,如海一般充满灵动之感,我联想起了荷兰诗人凡・黑塞德《风暴中的甲壳虫》(马高明等译):“忙不迭的触须之后那六只爪子∕勇敢地帮助它前行,粒粒飞起∕叶片刮起,土地总是跑在∕它的脚前面。”充满了动感。苗红年的‘沙“与风暴中甲壳虫六只爪子带动身体,同土地博弈,突出了一种虚幻的力量。王幼海的《旧木船》“夕阳老人把沉醉的头颅伸入暮色∕留下一只被大海所遗忘的鞋子,在滩涂中∕你的号子,你的白色布帆,你所被众人眺望的背影∕都从蓝色之门中消失。如今陪伴的是∕一只觅食的海鸟留下的一长串孤独的脚印”,在日落酡红如醉的背景下,一只旧木船与海鸟觅食的动静交融被刻画得如诗如画般地传神。颜平的《贝壳》“瞳孔里是鱼们的蓝天∕耳朵边是浪们的歌吟∕小小胸口∕藏匿着美丽的传说∥全身打满了邮戳∕远寄给一个个洁白的沙滩”,瑰丽而精美、细腻,令人遐想。
  啊,大海的光量、盐粒、落日以及海上的狂澜,海滩上的金沙、旧木船、贝壳……这些熠熠生辉的密集的意象富有质感,灼目而神奇,没有人这样写过这些海给予的瑰宝,诗人除了对海炽烈的爱,当然还需要一种丰盈又细致如针的技艺表达。
  诗的信仰是什么,我想——它决不是生活的再现,而是创造;瞬间在诗人心灵的释放,迅速用文字捕捉下来的真实。
  “当意象渗入思想就有了芬芳;当思想渗于诗行,诗就有了哲学的厚度;哲学接纳意象使理念布满诗质,使哲理富有生趣和人性”。在这本诗集中,我们还可以不时读出诗人心中歌咏与伤悼的矛盾的心绪,对人生命运的精神救赎。自古以来,在世代向海洋讨生活的渔民们,不时被海上的风暴吞噬了不知有多少生命,哪家哪户没有海难的伤害而哀恸?
  《潮水鸣奏曲——群岛诗群海洋诗选》中,海难这一挥之不去的巨大阴影始终笼罩着在海岛长大的诗人们的心灵,他们一边是对海的炽爱一边对海的惊惧和怨怼,在诗中有颇多深刻的反映,构成岱山群岛海洋文化这种巨大张力的不能回避的真实。
  吴常良的《永远的岱衢洋之一》:“我趺坐的时候 我呼吸着岱衢洋蒸腾的气息∕我会长久地注视海浪怎样拍击高鳌山”,“不理睬风暴何时到来 怎样到来∕让礁石把风暴咬碎 吞咽”《永远的岱衢洋之二》:“岱衢洋真的在哭泣∕或者是我自己的哭声……比如沉船,比如吞没海堤∕让一些家庭离散”。澳门诗人姚风曾在《绝句》中最后的两行写道,“在一滴水中∕ 我打捞沉船、银币和尸体”,读者的想象力会从“一滴水中∕ 我打捞沉船、银币与尸体”,跃向从“一滴血泪中”看人类历史血泊的海——那无尽的苦难,从语言内部的“一滴水中”到“一滴血泪中”对人类苦难的肩承,由不可能而成为可能的这种希望被激发——给心灵一种油然而生的承担的力量与坚毅,一种以“芥子纳须弥”的想象达到艺术的目的,至于更高的善。
  他的另一首《绝句》里还有这样的句子:“眼泪的配方,需有一截流水……要溶解多少盐才,能制造出合格的泪水”,“要积攒多少重量,才会夺眶而出,漫过身体,加深大海的蓝”。
  沈松友的《屋檐下的鱼》,它将海中的鱼简直当做一种精神的图腾了:“鱼,高高居上”“屋檐下游动的鱼∕颤动的感觉流遍我们的全身∕于黄昏的边缘∕炊烟的攀高处”李越的《落日中的七家岙》尤为凄切悲壮:“沉埋于泥土下的亡灵∕被闪电灼亮唤醒”“端坐于大海中央∕高贵的
王,暴烈的王∕请带走我的姐妹∕熄灭我所有的灯盏∕落日宏大的挽歌已经唱完∕谁又能像我们的村庄一样∕怀抱海洋幸福地睡去”徐嘉和的《与女儿一起守望大海》:“家居海岛 海便是我们世世代代耕耘的蓝色沃土”,《怀念鞋子》“父亲 在大海的尽头∕ 你已无奈地仰卧在浪花残酷的笑容里……一双鞋 让我终生的怀念如分娩的阵痛∕ 走进我每一个阴郁或布满阳光的日子”,在岱山与嘉和有一面之缘,他为人沉静,他的悼亡诗竟如此哀绝动人!
  在生活中仍不乏欢庆与祈福。如陆国军的《谢洋大典上的渔家腰鼓》,渔嫂们敲响腰鼓,跳起丰收之舞;渔船也相和鸣奏,感恩海洋,“往事化作鼓声 咚咚响着∕整个季节 骨节感应腰鼓的节奏∕ 海洋由此得到善待而吉祥”。李国平告诉我入选诗集的诗人只有王兰飞是女诗人,她的一首《渔村之夜》写一位妻子希望渔罢归来坠入梦乡的丈夫能带着她吻的余香睡上一个好觉的那种至真至微至切的爱,“嘘 不要惊醒∕不要惊醒∕遗落网里的鱼儿还褅听着∕大海深处的回音”。生活之美如蜜,值得人们不懈地追求,虽然会面临着灾变与苦难。
  《潮水鸣奏曲——群岛诗群海洋诗选》中呈现出不同的语言风格,也是值得人们关注。李国平的意象跳动不居,更注重切入语言内部的运作而富有节律;譬如“只有这波光粼粼的手指才会∕触动风暴的牙齿,让海水的体温∕为大地上每个人都燃起一盏灯标”(《渔舟赶在季节之外就唱晚了》);“鲸鱼的标本从泪水中∕抽取每天所需要的盐分,而时间的骨刺∕已蘸满风暴的颗粒,每一天∕都有被毁掉的波涛∕我试图证实:航行带来亡灵和苏醒”(《航行》)给人以更多生命意志的坚毅且带来的光亮!诗人郑复友喜用长句,例如他的《我和海洋》中的极为豪迈的长句:“在凋零与盛开之间:我和海洋同时经历着无数此起彼伏的∕诞生和死亡。没有诅咒,也用不着诅咒∕波浪在追逐中注定要相互融化,汇成辽阔”;於国安则耽于口语,他写了这么多的南头山,触目惊心的南头山呵,《站在南头山岗》:“这个下午,这个山岗上经常念叨我的名字的人∕被我倒带成忧伤的复调∕只是,不会有人对我说,‘孩子’。∕想做一个辈分极低的名词,有时很难”,还有诸如《南头山日记》《《南头山行走》《南头山之行》《夜晚的南头山》等,镌刻在心灵的伤痛是一生的噩梦;又将海写成了一个善恶合于一身的无性格无常的孩子:“你不仅送给我们吃蟹、虾∕也吃我们”“你这一生∕不知吃了我们多少兄弟、姐妹”“我们都走不到一起的时候∕我开始想象∕想象你∕想象你是否躲在某个角落像小孩子一样哭泣”。这一切,仿佛一种宿命。
  莫说“那坐在海岸上的钓者已等了一百年,依旧∕两手空空”,(李越的《哀歌与献辞》)
  哀歌的时代已渐渐逝去;他们亦如“任公子为大钩巨緇”,却不是“五十犗)以为饵……投竿东海,旦旦而钩”,而岱山的诗人们则以一颗诗心——决绝而坚韧、宏大而悲悯、美丽而晶莹,日夜投诸于东海——对生活的的信念总是那么从容,亦如李国平在《海洋的流畅》这样写道:“是海水∕每天喂养我们,酿成血液的浓盐∕到处都有鲸鱼的歌唱,连十指∕都成为生活的阳具,趁孤独还未发芽∕我们应该把火热的心种植在贝壳”,在海的养育中不断地完成自我的救赎,构成宿命的绵长不绝的精神血脉——“播撒着,去吧,在万劫不复的轮转中∕永守幸福与坚贞的诺言”“而你,桃花岛自由的儿女,赤脚在晨光中∕奔跑,让凄凉露珠托着上升,上升……”(李越的《哀歌与献辞》)。
  当下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很容易让个人失落,很可能让一个民族文化流失。因此期待岱山群岛的“任公子”们坚守海洋诗群的精神血脉,致力于语言内部的承担与创造,昼夜临海用更博大的诗心钓一尾“骛扬而奋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的更硕大无比的“鱼”!
李天靖于华师大2011.12.30

(李天靖:诗人、诗评家,华东师大某杂志编审、中国作协会员,上海作协《上海诗人》诗刊首席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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