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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角:《洪水》及其它
文章来源:http://lanjiao.yculblog.com/ 作者:蓝角 发布时间:2005-10-21 15:45:19 点击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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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985年开始写诗,那是我进入大学的第二年。从这一年起,我的诗歌在《诗歌报》、《飞天》等报刊陆续发表。在我的写作早期,《诗歌报》给予了极大的帮助,那个时期的这份报纸,简直是中国诗歌的圣坛,能在这里露脸,是多少诗歌热爱者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虽然是一个在大学求学的无名小子,但《诗歌报》很快以极其温暖的胸怀拥抱了我。在求学阶段,它发表了我二十多首诗,并且在1988年的一个诗歌展示中把我隆重推出,那一次,我开始用蓝角这个笔名。

    1991年,我居住在黑池坝(今天的琥珀潭)旁边的一座小山上。除了上班,便是写诗。这一年,安徽省遭遇了一场罕见的洪水,在这期间的一个黄昏,我突然变得异常的忧愁,在树林的雨里我独自走了一会,回到宿舍用不到十五分钟写出了《洪水》。
  《诗歌报》当时已发排了一期稿子,蒋维扬见到我给他的《洪水》后,毫不犹豫的撤下了该期的部分稿件,以最快速度把这首诗发在“挑战者第一千零一个”栏目上。
    这首诗发表后获得了一定的好评,《全国报刊诗歌集萃》和刘绍棠主编的《中国乡土文学大系》都把这首诗选了进去,在一些大学的乡土文学选修课上,这首诗被老师们不断提起,有的老师甚至叫我写了这首诗的创作谈。
    我要特别提到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的项正彬和淮南一中学的龚后雨俩位老师,他们在当时各自的课堂上朗诵了这首诗,同时给我写来了让我耳热的信。
    今天当别人和我说起这首诗时,我总会支支吾吾,我不希望别人把话题向这方面延深。我知道我真正的写作离这样毫无遮挡的抒情距离很远,尽管这是一首给我带来过所谓“荣誉”的东西,尽管我在写它时是那么的不能自己,那么的情真意切。

    说到《洪水》,我想起了另外一些事情。
    就是说,我今天看到我写的《洪水》,总是有点不知所措,但它是我写的,是我在一个黄昏时的真情流露,它与我的情感有关,它与我真实的经历有关。
    我今天怀疑这样的真实,但它确实存在过。并且,我没有丝毫的犹豫把它记录了下来。我必须正视它。
    我既不会说我写《洪水》时,我是一个诗歌的少年;也不会说,因为它是我写的,它多么多么了不起,你要怎么怎么去读呀。
    对一首诗来说,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人生最后剩余的都是遗憾,何况是一首诗呢?

    我想到刚刚离世的桐城诗人陈所巨。
    1984年我刚走进大学校园时,我的同窗刘友才拿给我一本陈所巨刚刚出版的诗集《玫瑰海》。我几乎通宵达旦地读完了这本诗集,它带给我的阅读快感是我在当时的大学课本上所完全没有的,我用我的菜票买下了这本诗集,并且一直把它放在自己的床头。
    多少年之后我和陈所巨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为人敦厚,古道热肠。在酒桌上,我惊奇于他令人叹服的酒量和那股豪爽劲儿,在诗歌写作上,我惊奇他一泻千里的情感热度。可以说,他是一个被人重视程度不够的诗人,起码不是一个他死后有的人可以指东道西的人。他生前曾经多次邀请我去桐城的寺庙去谈诗论道,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成行,这成为我十分难受的一件事。
    尽管风格各异,我的许多诗歌和陈所巨时不时会发在同一期刊物上,他主编的《安徽文学五十年诗歌卷》、《安徽青年作家丛书诗歌卷》都选用了我的很多诗歌。他担任桐城市文联主席后编辑的《桐城文学》创刊号上,他专门发了我的一组诗。
   他死于癌症,就象我们最后终会被生命征服。
   我写下这些,是为了让自己牢记:对一个人来说,那些发生过的,你要学会珍视。当有人在诅咒你或者对你歌功颂德时,你要的只能是冷静。
   还有别的吗?
   就像这一首《洪水》。


洪水

我对亲人的认识是从浪尖上开始的
翻滚的水 冲开堤坝圩埂
和父母兄弟焦灼的胸膛
洪水恣肆 张开神经错乱的手掌
把我的亲人打得分不清方向

这之前  我不知道水会带来苦难
我曾那样钟情地把水赞美  并且
站在水上怀念随波逝去的槐花
可是现在 浊浪上飘满乡亲的忧虑
连饥饿和灼灼逼人的死都沾满水腥
我听到母亲在哭 她满腔的善良
填不平狂暴的波涛 她在哭
在哭!

用乳汁喂养我长大的村庄
只有在洪水里我才能看清它纤细的腰
和并不强劲的手臂
但它抗争 所有的筋骨绑在一起
空濛的时光里 它的气力爆出闪电
他们紧闭着嘴唇
从最低的地方与洪涝拼杀

我的姐妹就站在坡上
怀孕的身体遭受波涛的惊忧
就是这些水 季节之前和她们一样的水
顺从静谧明媚如春的水
用它们灌溉稻穗和自己身躯的水
如今它们疯狂 翻开屋顶和她们绣花的抽屉
它的爪子抓得她们遍体鳞伤

水呵  我曾对你的许诺是否遗忘
我伸向河里的手为何阵阵惊慌
那些茂盛的植物  锯齿上的刀刃
我只有与父母一道失声恸哭
在贫困安徽的一个小小村落
多少人像我一样把心悬在暴雨之上
多少人像我一样只剩下泪光

水!水!!摇动所有的树木
眼睁睁夺走襁褓中孩子嫩嫩的温饱
我不敢相信生命会藏在大水深处
我注视穿梭其间的饥寒病疫
老人颤栗的手指 更加消瘦的村俗
水之下 翻滚的灾害在把我们砍伤

水对我们曾经是油  雪白的米粒
它是一切快乐的源泉 只是一个夜晚
洪水把丰收扔进深渊
还有未黄的麦杆 没有进仓的希冀
一场洪涝之后 它们已全部失去
几个季节的指望于一个夏天流尽
它浇灭村民桌上最后的灯
它伸进喉咙冷酷的手
这些水!一次次把最后的锁链
紧紧绊在父母们疲倦的腿上

啊水呀水 不要一浪接一浪地来
不要炫耀 不要把我们冲垮
我像母亲一样哭!但我的泪水已干
我的肝肠溢满断裂的焦渴
我眼望着乡亲们麦子一样倒下
一块块热土
撕开着一个个口子
从远处  一直痛到乡亲们的心尖

此刻  我还用什么把水比喻
洪水当前一片汪洋
那么多低流的水  如今却是高山
把我们重重压在最深的地方
安徽被淹灭  我夜夜盼望
父母们你们要活下去  一只手擦泪
另一只手堵漏打桩
洪水冲走了太阳  我相信茫茫洪区
仍会闪现你们锃亮的背影
大水过去  我们会找回丢失的牛群
我们会用修复的喉咙说话
我的兄弟姐妹还会恋爱 他们的血
比水高远比水坚强

               1991年

责任编辑:
小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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