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我买到了意大利电影《邮差》的光碟,影片讲述了流亡中的聂鲁达在意大利小岛上,与一名邮差之间感人的故事。不知为什么,看完这部电影,我再次阅读了聂鲁达爱情组诗,至今我还能完整地背诵《爱情十四行诗之八十九》:
我死时,我要你的手按上我的眼睛
我要光明,要你可爱的手中的麦穗的清香
再一次从我身上飘过
让我感到改变了我命运的温柔
我要你活着,在我沉睡了等待你时
我要你的耳朵继续听着风声
闻着我们一起爱过的海的芬芳
继续踩着我们踩过的沙滩
我要我所爱的人继续活着……
为了让我的影子在你的头发上漫步
为了让人们懂得我歌唱的缘由
试想,“要你可爱的手中的麦穗的清香/再一次从我身上飘过…… ”是何等美的情境,他的情感深深地扎根大地,从生活的每一个缝隙中伸张开花。当诗歌拔高了我们的精神世界时,整个自然都为我们的幸福做出贡献,至高无上的诗句,它赋予我们世界中最美的世界。拉丁美洲的爱情,浓烈,绚丽;像篝火般,散发着泥土和树木的馨香。
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的帆布斜挎包里总是装着两本书,其中一本就是《拉丁美洲抒情诗选》。并且总喜欢在城市中找到一处宽阔的露天阶梯,或面向广场的高大建筑物的廊柱下,坐在那里安静地阅读大师们的诗歌……在这样的阅读中,我陆续接触到了奥克塔维奧·帕斯、恺撒·巴列霍、路易斯·博尔赫斯等伟大诗人的作品。
美洲大陆因为它的辽远和神秘使我发生了兴趣;现代的拉美诗人以其自身卓尔不凡的技艺打动了我,他们的诗,热情而绚丽,具有巴洛克的斑斓色彩;凭借寓意深刻且出神入化的比喻,表达自己的各种经验。这些经验与人类的普遍境况直接相通, 为美洲大陆的梦幻与命运注入了新的生命。他们的诗篇, 不但是个人内心感情的自然流露,也是我们这个世界和我们这个时代的忧郁之歌。让每一个读者不得不去敬畏那团在黑夜里噼啪燃烧的火焰。“诗人们使得自己的崇拜者和反对者都深深地为他们的思想、他们的美学意象以及他们用智慧和激情所捍卫的价值观念而感动。”这是我格外喜欢拉美诗歌的原因。
真的没想到,我在青海湖诗歌节上,见到了一位当代著名拉美诗人,他就是阿根廷著名诗人胡安·赫尔曼,并有幸聆听了诗人的朗诵,他那沧桑的嗓音以及深邃的目光深深地吸引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虽然有语言的隔阂,但你能感受到诗人那激情与伤痛的心灵,在富有节奏感的诗句飘向高原雪山的那个夜晚……我的精神上出现一种与美洲大陆息息相关的通透感:
我们建房子不是为了留在房里
我们爱不是为了停在爱里
我们死不是为了死
我们有动物的渴望和耐心
我们……
诗人的表达,让我们思考着“生命”这个巨大的迷宫;他深刻的思想点燃了我的纷繁思绪;许多人手中拿着他的翻译诗稿,如同醇厚的葡萄美酒注入其他语言的酒杯,使朗诵的现场沐浴在一片希望和悲悯之中。那一刻我顿悟:诗歌就是现场。
79岁的赫尔曼在青海湖国际诗歌节的各种活动中,以他对时代而言特有的分量,阐释着诗歌带给我们的信念、温暖和力量。
胡安·赫尔曼是一个将自己的命运与祖国和人民的命运相连接的诗人,他在国外流亡期间,他的儿子和怀孕7个月的儿媳被军政府绑架并伤害,直到1989年才在沉于河底的水泥桶里找到了儿子的遗骸,儿媳至今下落不明,而幸存的孙女在他70岁高龄时才得以团聚。找到儿子的遗骸之后,他为儿子写下《公开信》:
告诉你或不告诉你我的痛苦
拥有你的或不拥有你的方式
改变那折磨你的热情仿佛
会使儿子平静地飞起来仿佛
那心碎神迷,声音,冷漠
将人与墙壁举起来/ 让你那温柔恐惧的脸
狂乱而暴怒,再见吧,心肝。
读完这首诗,从未有过的悲凉感掠过我的心中。诗人于2014年1月14日在他居住了25年的墨西哥城的家中去世,享年83岁。西班牙国王卡洛斯盛赞他的诗歌:“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再一次确信,诗歌承载的绝不是遥不可及的乌托邦之梦,而是需要永远铭记的现实。”
赫尔曼的一生是在独裁和流亡中度过的。对他们来说,远离故土,已经成为他们的身份。“谈到他,实际上就是谈到他对那些出身卑微的人所做的奋斗。”这是国际诗坛对胡安·赫尔曼的最高评价。
我就是这样热爱着拉丁美洲的诗歌,从遇见、搜集、阅读、珍藏,它使我的生活富有激情和色彩;让我看到正义和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