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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璞:对“网络诗歌”的初步考察和研究
文章来源:综合整理 作者:王璞 发布时间:2005-06-06 00:18:31 点击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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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中文系•99文科试验班   王璞

摘要

本文对“网络诗歌”及其相关问题进行了初步的考察和研究,梳理了“网络诗歌”发生和发展过程中的种种复杂的情况,分析了“网络诗歌”在自我建构中的特征、矛盾和问题,探究了“网络诗歌”对于诗歌场的意义,评述了“网络诗歌”的现状和态势,开展个案研究,关注“网络诗歌”给诗歌写作所带来的变化,并在这些讨论中对这一新起的事物及其繁杂的种种现象进行较为深入的审察,发现值得思考的问题。



永远历史化!
   ——弗雷德里克•詹姆逊


自新诗运动发端以来,中国诗歌的历程中始终充满了问题和争论,充满了人们的各种期望(也有各种失望),设想,尝试和实验。在现当代文学史的语境中,中国现代诗歌,变成了一个难解的关键词,它意味种种复杂的现象和驳乱的图景。而到了世纪之交时,在关于诗歌的问题和现象的描述中,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名词:网络诗歌。它的出现,同样凝聚了人们的期待,代表了关于中国诗歌(或曰“新诗”)的新的想象,并意味着一种诗歌潮流甚至运动的展开,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问题和反思。
其实,在“网络诗歌”发生并迅速发展不断生温的过程中,关心当代诗歌、当代文化的人,以及参与到“网络诗歌”之中的人,都在怀着惊奇和复杂的心情关注着这一“新事物”。“诗歌遭遇网络=?” 人们从不同的角度体验、参与、认识和思考“网络诗歌”。在今天,“网络诗歌”已经是无法回避而又充满了可能性和矛盾的文学事实和存在。本文将力图介绍和评述“网络诗歌”的发展历程和现况,从具体历史进程中发现问题,进而展开分析,并辅之以个案研究。同时我也希望在这一研究中将各种问题置于一种历史化的语境中加以考察,同时兼顾理论性,以便使我们对“网络诗歌”的种种复杂问题的审察能带来更深的反省和探索。

一、引言
毫无疑问,在开始论述时,我们首先需要明确何谓“网络诗歌”。从上世纪末开始的网络和诗歌的“链接”带来了全新而繁杂的局面,而且现在还在发展变化之中,“网络诗歌”作为在此过程中应运而生的“新名词”,含义很是暧昧不明。不同的人在使用它时,往往有着不同的意指,并附加了自己的认识和对诗歌发展的设想乃至想象;而且,出于炒作的需要,人们已经发现,很多人提出这个概念是“将一种次要特征无限夸大” 。就我所见,许多讨论“网络诗歌”的文章也并不对此概念加以厘清,更加重了混乱。这些显然不利于我们研究的展开和考察的深入,而如果我们也带有一些先入之见来看待“网络诗歌”,就可能造成狭隘,就会限制思路,限制一些开放性的探讨。所以,首先,我要明确,“网络诗歌”并不是一种特殊的诗歌形态,并不具有某种文学本体意义上的特性,并不是在题材、体式、风格等上的特殊规定和限定的诗歌准类型。在我这里,“网络诗歌”是从现象学的意义上来谈的,它是指“诗歌和网络发生关联”和“网络成为当代诗歌的重要空间”的种种诗歌现象。在这一点上,我也较接近这样一种看法,即“网络诗歌”首先指“诗歌在网络情境中”和“网络情境中的诗歌” ,或说是以此为其基础,而在此之上,“网络诗歌”蕴涵了种种芜杂的现实和丰富的可能性。
这里可能还会涉及到另一个问题。其实,许多人,包括为数不少的“网络诗歌”亲历者和参与者,都在诗学上反对“网络诗歌”这一提法,因为不可能存在“网络诗歌”的本体特征;而有些时候,人们又望文生义地希望“网络诗歌”是一种带有“网络标志”的诗歌,也就是具有显著的网络特征的诗歌。这种网络特征突出的诗歌确实在当代诗坛已经出现,例如于洛生、桑克、胡续冬等人的部分作品,这些作品往往带有超文本和多媒体的实验特色,但桑克等人更愿意将这种诗歌称之为“网络体诗歌” 。就我而言,我很乐于从现象学的意义上使用“网络诗歌”一词,虽然可能有混淆不清之嫌,但我认为,这样可以使“网络诗歌”这一概念更开放、丰富,也始终面对未来发展的多种可能性,而且可以将“网络诗歌”还原到这一概念所产生的历史语境中进行分析。
接下来我想谈一谈研究角度和方法的问题。网络对我们的生活——尤其是日常生活和精神生活层面——的强大而迅猛的“侵入”,确实在许多领域都产生了全新的局面,一方面,这种“侵入”的广泛和改变的巨大已裹胁了越来越的人和社会关系,令我们不能不正视,另一方面,这种“侵入”和改变正在以自己的“疯狂逻辑”随着技术的令人目眩的发展而在我们的生活中加速进行着。互联网 ,作为现代科技和社会组织的高速翻新的产物,正成为我们时代的关键词之一,并开辟出新的时代,人们时下流行称之为“E世代”,但我们还不知道它是本雅明所说的“资产阶级世纪”的继续还是真正的新时代。和其它技术和社会关系的变革不同,网络的力量如此巨大,迅速引发了文化领域的变化,我们已经看到网络文化成为了最强势的“亚文化”。人们都感到,“全新的情形”正在出现在我所关心的领域,www确实实现了瓦尔特•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The Work of Art in the Age of Mechanical Reproduction)中所勾勒出的景象,即所有的读者都变成了作者,读者、作者和批评者频繁互换,没有专家和权威,在“众声喧哗”中到处是虚拟情境,意义不稳定的碎片,即时交流,新风格和新经验的书写,不连贯,胡闹,主体变形,重复,震惊……在网络空间上,运行机制,时空状态,交流方式,主体的形态乃至写作本身都有了很大变化。这迅疾的变化让大家困惑,惊奇,也似乎在暗示着丰富的可能。理所当然的,对这种“全新的情形”的关注和研究,也应该有新的方法和角度。正像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所呼唤的那样,在今天,新的局面中有新的混乱,也有新的希望,而研究也要有革新和突破,甚至内在方法论的“转型”,以建设性地适应这些变化;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势下,新的研究既具有比较大的挑战性,但也同样充满了丰富的可能。对我而言,我希望我的分析能是开放的,展望性的,同时构成对更多的关注和更深入分析的呼唤。也正因此,我在方法论上没有预先的设定,而希望带着问题意识展开尽可能全面而又较为细致的考察,(避开大而化之的空谈,)让具体问题在其中显现出来,然后再进行具体的分析。

二、地形图,或场的初建

在把地图绘好之前,他们是懒得费劲去了解地形的。

但是网络又必然地构成了当代诗歌和诗人写作的一个外部环境,一个新的诗坛地貌正在形成……
——《南方周末》

我所引的第一句话出自一个美国的“网络写手”之口,其中的“他们”指那些“瞧不起网络”的批评家,表示了反权威的蔑视和不满。随着网络的兴起,网络在各个文化领域的的影响已经日益显得重要,但是,有些专家和学者们,他们占据着相对多的文化资本,处在相对好的“地形”,对网络这一新兴的文化空间和文化场采取了漠视的冷淡态度。其实,对此采取任何态度在我看来都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新事物总是有许多侧面,人们的认识和反应也当然会各不相同。真正让我感到不足的是,在我所关心的“网络诗歌”方面,虽然谈论它的人并不算少,但相当多的讨论更像是“纸上谈兵”,不下力气去了解网络诗歌的具体实际。我所想做的,则是“费劲去了解地形”,因为在地图绘好之前了解地形是相当必要的,更何况,“一个新的诗坛地貌正在形成”。
(一)最初的发端:“网络诗歌”的发生
在当代中国的语境下,90年代后期是社会生活充满变化的一个时段,充满文化意味的“大事”屡有发生,各种“热点”也接连不断。从总体的角度来看,社会经济体制的急剧“转型”,社会的空前“开放”,科技在各个领域尤其是信息领域的日新月异,中国人的日常生活结构(以城市生活为典型)的重大调整,空间形式的全面改造,“全球化”的巨浪,等等,都显示出变化的深刻和广泛。其中,网络的兴起,则在技术手段、社会组织、日常生活、交往方式和思想文化等多个层面,都有重要的影响,进入90年代后期,和网络相关的种种就一直是社会的一大“热点” 。
“网络文学”的出现,也就是在这一时间段中,但它得到“命名”和关注并迅速“串红”而火爆一时则几乎完全是由于网上的小说写作。因此,提到网络文学,大家立刻会想到的是《第一次亲密接触》和《悟空传》这样的作品。从大约1999年到2001年,这类红极一时的作品曾在各大门户网站和专门的网络文学网站如“榕树下”掀起过网络文学的风潮,在极大(甚至过度)吸引人们注意同时,迅速耗损着自身的能量,甚至也制造过“注意力经济”的“泡沫” 。
而我要讨论的“网络诗歌”的情况则很不相同。在最初的网络文化中,在90年代相当“受冷落”的诗歌并没有什么地位。互联网和诗歌发生关联这方面,港台走到了大陆的前面。这或许和多方面的因素有关。首先,港台互联网的开发普及要比大陆早;其次,与此相关,港台的网络文化的成形也要相对早;而且,网络文化的氛围无疑有利于诗歌爱好者通过网络来交流,而诗歌界也可能利用这样一媒介来传播诗歌。正因为港台出现了互联网和汉语诗歌的最早互动,探讨相关问题的文章也是首先就港台来谈的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在“网络诗歌”领域,港台和大陆后来的发展路向和情况是相当不同的。而大陆的状况才是我真正要讨论关心的。
在胡续冬的博士论文中,他一般性的将1996至1999年这段时间称为“网络诗歌”的起步期 。这种以1999年为界的分期我是较为认同的,但是,我还有一点不同意见:我认为1999年前后的不同情况不是简单的“起步”和“全面发展”的承接关系,而有着性质上的较大差异;在1999年前,“网络诗歌”的存在和诗坛没有直接和重大的联系,而处在诗歌圈外自发生长的状态,而其后,“网络诗歌”已经走向了当代诗歌场的舞台中心,并初步确立了自身的法则,在参与者、组织形态、交流方式和交际功能等上都有很大不同,但当然,前后的相互关联也还是比较显著的。这些我们后面会更详细地讨论。现在就让我们先着眼于网络和诗歌关联的“发生”。
在1996年前后,随着互联网全面引入中国,网络技术及其引用得到初步普及(主要是在大城市和知识层次较高的人群中),“网民”的数量虽不大,但已经小有规模,而在其中,又以受过较好教育的青年人为主。在那时,网络以它最初的方式介入了中国社会,但它更多还只是一种时尚和话题,尚未形成一种和“生活世界”紧密相关的文化。我前面已经提到,在90年代的“市场经济”的文化中,诗歌的地位急剧下降并很快地边缘化,几乎处在被大众遗忘的境地,影响力更是相当有限了;在有些极端的时候,诗歌被当作嘲笑的对象,而写诗只能证明一个人“很怪”。但是,诗歌作为一种人类经验的特殊表达方式,仍是和人的最隐秘的内心需要紧密相通,仍能持续地获得“知音”。在这个消费主义的时代,还是不断有人阅读欣赏甚至写作诗歌,把诗歌作为自己的爱好甚至“癖性”。这种爱好往往得不到周围人的承认,难以和他人分享,更缺少同好之间的交流,只能作为一种相当私人化的行为而存在于个人生活中,而在社会层面上,这种爱好也缺乏获得、共享和交流的平台机制,例如,诗歌刊物不尽如人意,诗集出版较少,诗歌知识和信息闭塞,相关活动有限,等等;因而对诗歌的欲求和向往总是处在一种封闭和受压抑的状态。此外,或许是由于青春期的激情四溢和青年时代的精神气质,这种爱好和向往更多地出现在年轻人身上——哪怕不能持久,而他们在交流等方面的欲求也更加强烈。网络的出现所带来的崭新空间,为那些将对诗歌的热爱隐藏在个人生活中的人们提供了变化的可能,“网民”中的诗歌爱好者们和准诗歌青年们开始利用网络作为交流的平台,而这个平台无疑也将同时充当了被压抑的诗歌激情的解压阀和释放器。当时,各个大学都拥有了自己的早期BBS(Bill Board System),如清华大学的“水木清华”站,北京大学“未名”站和“一塌糊涂”,还有“华南木棉”“白山黑水”等等,都有大学生在上面讨论诗歌(当然,这些BBS都是公开的,所以参与者也不限于大学生),也大都设置了和诗歌有关的讨论区或讨论版。其中“水木清华”的诗歌讨论区最为知名,也最为“火爆”,尤其在大学生中有着较高号召力。其实,这种情形也是可以想见,因为大学生的青春资本正和诗歌的激情不谋而合,而大学生的活跃、先锋和文学热情也历来使他们站在文学发展的前沿。但是为什么最后首先“火”起来的是清华的站点而非有着“诗歌传统”北大呢?我认为,合理的解释可能是:北大有着多元和丰富的文化活动,这反而分散了北大学生对诗歌的专注,或者说,正是由于身处所谓“诗歌传统”和多元化的校园文化之中,北大学生反而缺乏对诗歌的“饥渴”,甚至没有“尝试”的兴趣,而且对于北大的“诗歌高手”们来说,自有他们自己的诗歌“圈子”和活动;而对清华等高校而言,学生们同样不乏诗歌才情,但既没有既成的传统和“圈子”可以依傍,又得不到系统的诗歌知识的教育,也没有发表和交流的机会,在这种压抑之下,他们的渴求更显强烈 ,因而网络就更让他们兴奋,也使得这些诗歌爱好者积极投入其中,自由地发表,进行无限制的互动。但从另一面来看,“水木清华”的诗歌讨论区能最初凝聚起一股力量,形成热烈的气氛,也和“清华”这块在中国校园文化和知识界中的响亮“招牌”有关——这是不断吸引注意的特殊资本;也和清华在校园网服务等方面的建设较早有关。
在这些诗歌讨论区,基本的状况是既“热闹”又混乱。最初也许“登陆”(登录)的人不多,只有几个发起者和好奇的同学,但是上线的人的流动性很大,有兴趣的人只要登录了某大学的BBS都可能“点开一看”。后来就慢慢形成了“据点”,(以“水木清华”为典型)人员也渐趋固定,在一个讨论区上“灌水”、胡闹、发表和讨论诗歌成了这些人生活中的一部分。正像胡续冬所发现的那样,在这些地方,“版内成员之间封闭性的交流、交际功能相当强大” 。以诗歌爱好和创作为基础,这些年轻人透过网络所带来的“凝聚力”展开各种交际活动,如“版聚”(即成员聚会,一般在大学或娱乐场所),在线聊天,串联(比如外地网友来京),和“饭局”等等,以增进“诗歌情谊”。同时讨论区(或叫“诗歌版”)的情况又是相当混乱的。参与者的诗歌观念都不大清晰,诗歌知识的储备大都不足,讨论虽然热烈,但往往低效;这些讨论区还而且经常将古诗现代诗混在一起;必须承认的还有,这些讨论区的写作水平基本上都很低,主要是写作者缺乏写作意识上的自觉,有些作品只是一些“语言碎片”,但网络上的发表机会又使得他们陶醉其中,显得浮躁和“营养不良”;最后,在这样的诗歌写作和交流的层次上,有效的“诗歌教育”是无法完成的,对于那些正处在写作学徒期的青年爱好者来说,这是较为不利的。此外,需要特别说明的是,由于网络本身的高速将信息加以消费和作废的倾向,这些讨论区的资料并没有太多的保存,只能通过各BBS的“旧贴区”去获得。
“网络诗歌”的“萌芽”的另一个生长点是,公众网之中的商业门户网站的诗歌板块和部分同人性虚拟社区。前者的代表是可说是“网易”(NetEase,www.163.com)诗歌版,后者的典型或许是“新龙门客栈”诗歌版。当然,实际的情况要更繁杂。其实,在各个商业门户网站,在其迅速“做大”的过程中,都为文学、读书或诗歌开设了独立版面,以吸引爱好者的加入。其中较为成功的除了“网易”的“诗人的灵感”和“开卷有益”版块外,还有“新浪”(www.sina.com.cn)的“读书沙龙”和“艺术长廊”,“搜狐”(www.sohu.com)的“诗歌韵文”,等等。“网易”的诗歌版块类似于高校的BBS,团结了一些年轻“新秀”,形成自己的封闭系统,独立生长,势力渐强。“新浪”网站的前身本来就是“论坛”,所以它在成为网站时已经有一定的凝聚力和较为固定的参与者,而且,“新浪”很注意提高参与者的水平,他们还邀请一些文化界的名人来“加盟”,因而在新浪上有不少“高手”(如徐星等人,至今还在“新浪”上“玩”),整体的文化水平也较高,所以它的栏目质量还是比较好的,而且影响力也较大;但是新浪中和诗歌有关的内容还是相对少。“搜狐”为诗歌内容设有专区,但管理者显然对诗歌的了解不甚深入,“诗歌韵文”这种在综合网站时常出现的单元名称本来就显得很是暧昧可笑,在这个专区中,管理者缺乏引导,因此气氛整体上不佳,参与者大都是由于“搜狐”的知名度而前来加盟,以普通爱好者为多,他们之间缺乏讨论和交流,只是各自“贴”出来自己的作品,把这里当作了发表场所,但其实高水平的阅读也没有。在网络上,“虚拟社区”则是一种具有综合的交流和互动功能的虚拟空间,它往往能聚集一批有着共同生活特征、爱好、志趣和需要的人到一起来“共同生活”,倡导同人性,平等性和“网络新生活”。因此,在虚拟社区中,交流往往是高质量的,在一个“社区”的不同栏目下,大家可以平等自由地展开各种活动。虚拟社区确实很好地体现了网络所带来的新的交流模式和生活方式,在这里的诗歌版上,气氛一般比较好,大家地位平等,态度也较为认真,但诗歌的整体水平有时难以保证。
同时还需要提到的是当时方兴未艾的中文文学网站。在最初的和诗歌有关的文学网站中,“橄榄树”(www.wenxue.com)是公认较为专业和水平较高的一个,桑克更认为它是“中文诗歌网站的先行者” 。“橄榄树”创办于1994年,是一个综合性的文学网站,诗歌只是其中内容的一部分,诗歌编辑主要是诗人马兰,还有京不特、雷默、沈方等人,他们都是有一定水准的诗人,因而他们编辑的稿件质量较高,而诗人的参与也是这一网站与其它网站、论坛不同之处(或许这正是桑克所谓的“先行”之所在),不过,“橄榄树”是一个位于北美的网站,编辑也多旅居异国,这对它影响传播范围的扩大构成了限制,也对它的视野和参与人群的多元全面构成了限制,当然,“橄榄树”一直所关心的就只是纯文学的价值和创造,而对网络等问题没有什么关注,只是以此为编辑平台 ——这或许也和海外环境有关。另一个文学网站是大家所熟知的“榕树下”,主持人是作家陈村,但正像我们前面提到的,它的知名度来自这里的小说写手们的自由书写。其实在“榕树下”,也是有一定的诗歌的内容,但不成规模,在那种整体氛围下也没能引起重视和更多的关注,因而这里的诗歌写作者得到交流、鼓励和承认的机会也相对少,其中不少人后来转到了后起的诗歌类网络空间中去了——当然这是后话。
还有一些现象似乎也不该遗漏,那就是当时一些“网民”中的诗歌爱好者,他们已经熟练了网络的基本技术,又拥有进行网络活动的硬件和基本资源,于是便在网上开办自己的个人主页(home page) ,形成了一方方“自己的园地”。桑克在他的文章中曾提到一些有特色的个人主页,如“盒子里沙子”等。个人主页这种形式最具个性化,完全依个人的喜好来设定每一个细节,因此它可以最具特色,这和诗歌所强调的个性和自由正好合拍。不过,要在互联网的世界和这些个人主页相遇是非常偶然的,因此不得不承认这些诗歌主页的影响力还是相当有限的,但我不想因此而低估了这种形式在“网络诗歌”的最初发展中的价值,因此我认为它多少为后来的“诗人专栏”提供了借鉴。
以上我大致勾勒的就是在中国网络和诗歌发生关联的最初发端。这个时期可以说是“萌芽期”,情况也比较混乱,但从其中我们可以看出一些共同的线索。首先,这一时期的“网络诗歌”现象基本上是和诗歌界、“诗人圈子”乃至批评界以及汉语诗歌的整体发展没有太大关联的,基本上是一个独立发展的崭新空间;其次,在这个独立空间中,出现了一些在网络上成长起来的诗歌写作者,他们基本上都是年轻人(一般都是所谓70后),由于没有获得传统意义上的发表机会,对传统诗人身份较少认同,而看重网络上的自娱和嬉戏,他们在网络上“土生土长”,其诗歌教育基本在网上进行,这对他们影响很大,后来人们称他们为“网络土生诗人”或“土著诗人”),他们也多将“网络诗歌”“看作一种独立于所谓‘诗坛’的一个诗歌生长空间,致力于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之中进行交流和交际”,“漠视以纸媒刊物的‘发表’作为唯一的‘诗人’身分认同方式的陈规” ,进而相互团结达成心的认同。再次,在这一时期,网络和诗歌发生关联的丰富可能性已经得到了初步的展现,只是这些“网络诗歌”的最初参与者们还沉浸在最初的“亲密接触”的兴奋之中,而没有一种自觉的意识,没有考虑到这一新的空间的开拓对于整个中国诗歌的发展可能具有的特殊意义,以及它可能给诗歌带来的种种让人激动而又困惑的变化。最后,也正是在的这个起步期,通过参与和互动,“网络诗歌”奠定了它的“群众基础”。总的来说,这一“网络诗歌”的“发生”时期的几方面特点,都对后来“网络诗歌”的走向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而毫无疑问,它首要的意义就在于关联的“发生”,可能性的展开也植根在这“发生”之中。


(二)“新的位置”的产生和对“网络诗歌”的最初设想
但是通过决裂一个新的位置产生了……

这一下就使得可能选择的有限空间展现出来了……
                       ——布迪厄,《艺术的法则》(Les Regles de l’art)

布迪厄在其“文学场”研究著作《艺术的法则》中清晰有力的指出,和原有的场发生决裂将可能带来新的空间,而一旦这个空间获得了主体性和自身生产的所有权,它就具有了在场中的真正地位,而这也就意味着新的“占位”和“配置”。我刚才已经分析过,在“网络诗歌”发端的第一阶段,新的空间已经成为了可能。当一批人对日益边缘化和日益丧失影响力而又显得有些“乌烟瘴气”自说自话的“诗坛”失去兴趣,也对传统的发表和传播方式和媒介不再重视,而最终“投身”到网络中之后,其实,一种类似于“决裂”的独立性已经开始萌发。敏感的人在当时就可以感受到,这样一个“新的空间”将可能改变整个诗歌场的配置。因为,网络不仅意味着新的占位,而且意味着新的诗歌生产、消费、批评和互动模式,甚至意味着一整套新的诗歌生活。
可是,为什么网络这一媒介和方式的出现对于诗歌界会具有这样大的意义呢?这或许需要回顾一下世纪末中国整个诗歌场的情况。刚才我多少已经涉及到,诗歌进入90年代以后,在市场大潮下的中国,它已经开始了一个急剧边缘化,无法再重现“文化英雄”的形象。而由于中国文化环境在90年代的种种问题,诗歌在边缘化和失去读者的同时,也反复受到大众的质疑。因此,诗歌场的整体环境是较为恶劣的。这一和社会结构紧密相关的后果又对每个诗人的生活结构和精神结构产生了直接和间接的影响。诗人们不仅现实生活处境不堪,而且难以获得承认,没有多少高水平的发表刊物,更没有太多的发表机会,出版诗集更是困难,而要引起文化界或大众的关注则更加不可能。可以说,在整个诗歌场中,可配置的资源是相当稀缺的,这构成了对诗歌和诗人的较强压力。另外,在90年代,关于中国现代诗歌(或曰现代汉诗)的发展的种种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浮现了出来,直接关系到每个诗人的写作和思考。写作上的问题、困境和不同取向,诗学上反复出现的重大问题,以及各种诗歌观念、立场、话语和叙事都仿佛“剪不断理还乱”,困扰着诗人们,也迫使他们作出回应,最终构成了诗人的焦虑。因此,虽然诗歌在90年代的“不知所终的旅行”中进行了许多探索并取得了可观的成绩,但一种时显时隐的压抑始终存在于整个诗歌场,而其实,在90年代,整个诗歌场也经过多种复杂的分化而变得复杂错乱,缺乏良性的秩序,并且和批评的现状关系紧张,和读者则相对隔阂。这种紧张的结构在上世纪的最后几年有了一次“总爆发”,这便是大家所知道的“诗歌论争”。我这里当然无意详论“诗歌论争”的相关问题,大家可以透过周瓒等人的研究成果来了解当时的情况 。但我想提醒大家注意的是,为什么诗人们会“吵”得如此厉害,为什么“民间写作”那么看重诗选并急于把问题严重化到诗歌发展方向乃至“路线”之争,为什么“民间写作”要硬给另一些诗人扣上“知识分子写作”的“帽子”而被扣上“帽子”的诗人虽然不能承认这种简单的划分但又感到“不能已于言”必须和对方相争参加“论战”呢?其实,双方都是在这样一个压抑的环境下和错乱的场中,他们要争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谁的写作、观点、取向和立场代表了中国诗歌的发展方向,而这从另一方面说就是在争建构诗歌场和规定场的法则的主导权,在争诗歌场中的位置。
在整个90年代,随着文化环境的剧变,诗神在当代语境下的降落,以及诗歌场的整体动荡,场中的诗人们一直焦虑于社会文化身份的认同,焦虑于自身在文化场和诗歌场中的位置。当然,这不仅仅是诗人们的问题,但对诗人们而言似乎更显急切。不难看到,诗人们急迫地在现实生活、文化活动和精神姿态等多方面改变着身份及其功能,寻找着场中的位置,并通过新的位置来改变场的结构。一批诗人从现实处境和精神操守的角度上,认同一种知识分子的立场,进而完成了自我定位和场中的占位,以独立的姿态将历史个人化,“触及生存现实和这个时代” ;而另一批诗人则体现出对既有秩序的种种“疏离”,力图从生活态度的各方面都建构出一个“民间”的空间,然后加以共享,积累“文化资本”,以此改变场的结构。前者在占位和配置上相对占有优势,在写作上也有扎实的成绩(虽然这在批评中也受到争议,认为这是占有“霸权”后的自我肯定),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在这一紧张结构中寻找新的位置和新的资源。周瓒在其研究中已经注意到,在诗歌论争中,双方的不少文章都发表在一些新兴的大众报刊上,和传统上所借助的媒体不同,而且引发了一些在当代大众文化上有特殊地位的纸版媒体的介入(如《南方周末》等),这已经体现出在大众文化在强势的当下,诗人们寻求新的资源和“出口”的努力,而且,周瓒也提到了——虽然只是简单涉及——诗歌论争和最新潮的大众媒介——网络——的初步互动,虽然这种互动在当时还并不明显和关键 。
网络的兴起正可以为诗歌场的紧张、压抑和冲突提供新的“出口”,而且这个“出口”看起来似乎正符合了诗歌场的种种要求和想象。我们知道,场的关键在于其自主性和对生产的所有权的深刻把握。而网络这个新空间,正以它的技术优势和全新组织方式,实现和传统媒介的“决裂”,成为独立的“生长点”,因此,当网络作为一个令人兴奋的新事物而得到乐观评价时,人们激动地认为网络是一个最大程度上摆脱了“结构的附属”的空间。因而,一些诗歌场中的人感到,这样一个独立自主的空间可以提供“新的位置”,而占有这个位置将意味着获得新的空间和可能性,从而改变(或改进)诗歌场的结构。同时,网络的一些“优点”,诸如便捷,直接,无审查,最大的自由,人人平等¬——基本上是在网络兴起初期人们的初步认识,——都极大地满足了人们对诗歌场中的新位置的想象。而在网络和诗歌发生关联的发端时期,“网络诗歌”作为一个自在的独立空间的种种景象,也似乎确实证实了诗歌场对网络的部分想象。因此,在网络闯入了当代中国的日常生活与文化结构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闯入了诗歌场的视野中,并预示着新的位置,于是,在接近世纪末,虽然“网络诗歌”还未和既有诗歌场发生重大关系时,在感到压抑又充满强烈渴求的诗歌场中,已经有人开始对“网络诗歌”加以设想和想象;而从那时起,这种设想和想象一直没有完全结束。——这一点确实是耐人寻味的,但在以往的研究中则往往被忽视。
在这种设想中,杨晓民的文章或许可以算是一个典型而有趣的个案,这就是他发表于1998年初的《世纪之交的缪斯宿命:网络环境下的诗歌写作》 。这篇文章出现之后,受到诗歌圈内圈外各类报刊的关注,似乎也体现了诗歌状况在文化场中的微妙地位和整个文化场对网络和诗歌“联姻”的可能性的特殊兴趣。在这篇文章中,作者首先阐明了自己对于当下诗歌状况的整体认识,然后以此为基础,展望了“网络诗歌的崛起”,呼唤“网络诗歌”的时代,提出了具体设想。在文章的前两部分,作者在首先表示了对90年代诗歌写作和批评的种种不满(尤其是对他所谓的“个人写作的学院派诗人们”的不满)之后,详论了诗人和诗歌在当代的困境。和许多人一样,他看不到诗人在一个以大众文化为主流的现代社会中所应有的位置,并认为“进入90年代以来,诗歌呈现出一片衰败征兆” 。为了证明这种“衰败”,他从“诗歌功能的萎缩”“诗歌语言的没落”“诗歌所依附传播媒体的急剧跌落”和“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艺术与生活距离的消失以及深度传播模式的崩溃加速了现行诗歌的死亡” 等方面加以论说,最终发出了“诗歌的终结”和“现行的诗歌死了”的“宣告”。其实,他的不满,和许多对当代诗歌失望甚至为诗歌唱“哀歌”的批评者大抵上是“同调”,而他的观点和“大胆结论”,则缺乏学理上的深度和论据上的支持,更多的是“下判断”。但有一点,在通篇他都表现出了对“数字化生存”和“大众传播方式”的敏感,以及对以它们为代表的新时代的迫切认同。这其中其实也有中国现当代历史中文化场中一贯的“时间焦虑”在里面。由此,作者以“对接与转换:网络诗歌的崛起”为小标题开始了对诗歌“新时代”的展望。作者首先认为全球化信息化的网络时代是一个“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历史主题,“与网络世界的决裂,最终导致自身的消亡” ;并且,他将网络的兴起理想化,认为这最充分地所代表的“对话与沟通” 。他的看法是,“现行诗歌”在当代已经终结,而网络将加速这种终结,但同时网络又可以使诗歌重生,“为诗歌彻底打通走向大众之路开辟了一个新的视野”。他已经明确认识到网络为诗歌提供了新的选择空间和可能性,他所说的“为大众阅读、写作、批评诗歌开辟了无限的前景”,也就是他看到了这样一个新的空间可以形成一个新的诗歌场,从而以新的场的占位与建构来解决既有诗歌场的问题。从中,我们不难看出他对这一新的位置所抱有的极大(甚至多少有些过分的)热情和希望。他认为网络具有“开放性、游戏性、参与性、交互性” ,认为这些都是值得肯定而又是新的诗歌所必需的。继而,他使用了许多带有理想化倾向的词句呼唤着“超诗歌文本的诞生”,并从“修复了诗歌与现实的关联”、“对现行诗歌文体进行了颠覆”、“巨大的交互性”、“语言游戏的狂欢庆典”、“语言的平面化、公共性”、“平等原则”等多方面肯定了即将出现的“网络诗歌”的“革命意义”和后现代品质。在他看来,一个“作者死了”的更具参与性的数字化超文本时代是指日可待的伟大远景。最后,他还“介绍”了两种“网络诗歌”的“运行模式”——“主持人式”和“自由论坛式” 。总之,作者主要是表现了他对网络时代的诗歌的种种想象——有些确实很大胆,其中所体现出的种种诗歌观念和价值判断,却往往并不像网络那样新鲜,不少都是在当代诗歌中频繁出现的观点和“口号”。而且,他的设想大都没有网络的现实和实践基础,对于已经在网络上出现的种种诗歌现象并没有关注和呼应。尤其他对所谓“运行模式”的讲解,说明他对网络的认识还相当浅显,甚至有失偏颇——当然,这和当时网络热潮刚刚兴起的大背景有关。当然,在文章的结尾,作者也表现出了对网络诗歌的未来的惶惑。但是,网络诗歌在后来的发展事实却证明了这些展望和呼唤只是一厢情愿的设想,乐观而热情,却没有意识到网络和诗歌的复杂性,说明这些“预言者”对网络这一关涉到社会和文化各个方面的新事物缺乏足够认识,而且在诗歌观念上也不无需要检讨之处。而我要强调的是,在这种不乏激情又充满惶惑的积极展望背后,实际上是对“新的位置”和可能性空间的急切渴求。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当网络最初被卷入诗歌场的冲突和论争中时,其情况却和那些乐观的设想大有不同。1999年,一个网名叫“百晓生”的网友在“网易”网上“贴”了一篇题为《诗坛英雄排行榜》的文章(或按照网络的习惯,叫“帖子”),幽默、辛辣而又脸谱化地点评了一些重量级的诗人,引起“轩然大波”,后被《文友》发表(这里曾发表过不少“民间写作”诗人的激烈论战文章),更是广为流传。这一“英雄榜”在这一敏感时刻出现,一时成为诗坛热门话题和“文化事件”,直接介入了“诗歌论争”;但其作者却不祥,可能是诗坛中人,也可能是一个对诗人圈极为熟悉的人士。这一现象已经说明,诗歌场已经开始延伸,利用网络作为其资源;但仅仅作为媒介来借助网络,则使得网络在诗歌场中处在一个附属的地位,因此在这种情况下,网络并不是一个自主的空间配置。但是,即便如此,透过这份英雄榜,我们还是看到了网络带来的一些新东西,如戏謔特征,戏仿语调,对既有话语的颠覆,对既有诗歌场的疏离,匿名性,不受限制和审查的直接性,即时性,等等。而这篇文章也引起了新的模仿者,这种可模仿性也可说是网络文本的特点。大概也就是从那时起,诗歌场中的诗人们开始更多地关注网络,甚至借助网络。但一个更加自主的“网络诗歌”的位置的出现和崛起,却将证明自己不是可以简单被诗歌场借用的传播方式和媒体资源。

(三) 最先“触网”的“诗人”们
在这里,“诗人”二字之所以是加引号的,是特指那些在传统意义上通过在纸质媒体上发表诗歌作品,参加各类诗歌场中的诗歌活动并由此获得传统形式上的承认的诗人,以便和我上面已经论及的“网络土著诗人”相区别。
“诗人”触网所需要的条件其实很低:基本的技术硬件,一定的电脑应用知识和技能。在90年代后期网络逐渐进入人们的生活时,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上网,使用网络的部分功能,诸如电子邮件等,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乐于投入到网络的虚拟世界中。诗人们的情况也类似。只有对网络生活抱有浓厚兴趣和开往心态的诗人才能投身到“网络诗歌”的全新世界中。而这些诗人中的触网先行者,基本上正是在1999年参与到“网络诗歌”的。部分由于他们的建设和努力,也由于“网络诗歌”的全面而深入的开发,“网络诗歌”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因此1999年也具有了分水岭的意义。
一般来说,最先“触网”的“诗人”们包括桑克、王雨之(王来雨)、李元胜、孙磊、胡续冬等人,在诗坛中,他们基本上属于比较年轻的一批,往往被称为“青年诗人”,而这种“年轻”也使他们在接触网络方面不仅从心态上较少障碍,而且相对而言更容易全面投入其中。其中,桑克是一个典型,而且正由于他从那时开始对“网络诗歌”的持续参与,使得他今天在“网络诗歌”场中享有特殊声望;因此,这里我将把他作为最先“触网”的各案来进行分析。
桑克出生于1967年,不属于“70后”年轻的一代,但在60年代出生的诗人中则相对年轻,他在80年代末就参与了一些诗歌活动,但主要是活跃在90年代。据他自己说,由于“所服务的机构有上网的便利” ,他在1997年就最初接触到了网络,但时间不长。在我对他的书面访谈中,他承认自己是在1998年左右开始上网 。他最初对网上的诗歌内容——包括主页和BBS——都比较失望,所以主要是在网上查找与诗歌相关资料,尤其是英文资料。当然,他也浏览一些与诗歌有关的站点,经常去的有一个叫“泡网俱乐部”(www.paowang.com),在这一过程中认识到了互联网的重要。他自己说,“浏览期一过,我就想传播自己的作品” 。于是在朋友的帮助下,他于1999年10月在“泡网俱乐部”开设了自己的诗歌专栏“树杈笔直而且向天”(后又称“桑克诗歌专栏”),他回忆说,“专栏开通那天……是一个让我终生难忘的日子” 。他在这个专栏中发布自己的诗歌作品和评论,并可以和诗歌爱好者在线交流。至此,桑克已经参与到了“网络诗歌”的自身建构中了。
但是,桑克作为一个参与者,最初对“网络诗歌”并没有什么设想。先开始他只是感觉网上的诗歌质量大都不高,“只是想让读者看到真正的高质量的诗歌作品” 。开办专栏也有这个目的在其中,同时他也是想通过这一新的传播方式来发布自己的作品,实现交流。透过这种参与,桑克和其他“触网”的“诗人”一样,把自己的诗歌活动延伸到网上,利用网络灵活、便捷、直接、即时的特点,绕过了传统媒体的审查和编辑周期,面对变动不居的更广泛的受众无时差地发布作品,同时在线获得反馈和批评,又在线进行修改,而且在线直接地无时差地对别人的作品提出更有时效性的批评,展开不受空间限制的在线自由讨论。比起文学刊物等而言,这确实是更加灵活、自由、直接而较少限制的发表、交流方式。而桑克等人与网络的互动,也逐渐带动了更多的诗人投入到“网络诗歌”之中,——尤其是那些对“e世代”有亲和力的年轻诗人。
正由于桑克以开放而积极的态度面对网络,也由于他的努力,他在网络中渐渐成为了一个活跃分子,并且在网络上结交了更多的诗歌朋友,和原有的“网络诗歌”的写作者和“活动家”也打成了一片。于是,本来在传统意义上获得了一定承认和肯定的桑克,这时在网络获得了另一维度的声望。但这仅仅是开始。正像胡续冬所分析到的,随着这些最先的一批“触网诗人”和更多的后来者越来越多地参与到其中,上网的“诗人”们“意识到互联网对于诗歌的意义可能不只局限于发表和交流,有必要进行深入的开发” 。于是,由诗人主持的诗歌网站和主页出现了,他们从多种可能性的维度出发,在各个方面拓展了网络和诗歌关联。而另一方面,原有的网络诗歌力量在不断成长中也越来越强地感到,“小打小闹”是远远不够的,有必要在现有的基础既形成合力,形成规模,又利用网络可能的丰富领域,以便更好地实现“网络诗歌”自身拓展。也就是说,随着第一批“触网”诗人所带来的诗歌上网风潮,以及他们和正在一点点成长的网络土生力量的“相遇”和整合,“网络诗歌”产生了许多新的变化,开始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赢来了自己“大发展”的契机。如果我们从场的角度来看,那么,这时的“网络诗歌”正站在一个关键点上,它正在赢得和扩展自主空间,并建立自身秩序。
在此间,“诗生活”网站的成立则具有某种标志性。“诗生活”(www.poemlife.com)拥有自己独立的服务器,是国内第一家诗歌综合网站,成立于2000年2月28日。从此,网络逐渐成为了诗歌场的一种重要媒介,而网络诗歌则逐渐成长为场中的独立一极。它的发展也和桑克有关。也大概就是在这一段时间,桑克已经对网络和诗歌相互关联的问题有了更深入的想法,他说,“后来我就想建设一个网络诗歌平台,让更多的诗人、读者进行即时性的交流,同时打破既有的传播格局” 。在当时抱着这样一种认识,他积极参与到“诗生活”的早期活动中,也就是不难理解的了。而当他和“网络诗歌”中所涌现出的“新人类” 莱耳、小西、白玉苦瓜等一道开创和经营“诗生活”的事业并由此走到了诗歌发展前沿时,他也许自己也没法想到,“诗生活”会迅速“做大”,产生后来那样的影响力,成为今天这个样子。——至于“诗生活”的具体发展历程和情况,我将在后面专节讨论。


(四) 多种“关联”,全面发展
这个繁殖力极强的多维 是虚拟的,网络密集且十分复杂的,是一个广阔而又至高的王国。
——埃瑞克•戴维斯,《技术真知、魔法、记忆和信息天使》

在“网络诗歌”的多维度拓展中,网络和诗歌的“关联”变得丰富而多元,整个“网络诗歌”也在2000年左右进入了一个迅速兴起全面发展的时期。这一时期的许多情景都是令人兴奋的,变化与进步之快,仿佛正和高新技术的更新同步,正和新时代合拍。人们感到网络诗歌的世界变得纷繁甚至令人眼花缭乱,又切身体会到了它所带来的冲击力。下面我就从这种关联的不同向度来梳理一下基本的情况。
首先,诗歌资料和搜索类站点的出现可以说是关联拓展的重要成果。这方面的典型无疑是“灵石岛”(www.lingshidao.com),和“诗生活”一样,它是1999年11月27日开通的。它的创办者和维护者是北京师范大学英语系博士生李永毅,一个热心于诗歌写作和翻译的年轻人。从那时起,他就一直扎实地丰富“岛上”的内容,不辞辛苦地上传各种诗歌资料——古诗、中国现代诗歌、当代诗人作品、译诗、外语诗歌原文,诗歌批评,等等,以便登录者检索。至今,灵石岛的“新诗资料库”已“收录从20世纪初至90年代275位诗人的3929首诗”, “外文资料库”已“收录从古印度史诗到二十世纪外国诗歌13495首”(其中最丰富的还是西方现代诗歌),“译诗资料库”已“收录世界56个国家252位诗人3418首诗的译作”,此外还有“古诗资料库”、“民歌资料库”、“诗论资料库”、“汉诗译文库”、“专栏诗人”和“站点精选”等,为读者提供“分库和站内全文检索、诗歌站点联合检索、全球诗歌检索” 的强大功能。在读者不易获得诗歌资料,诗坛又处于半封闭状况,尤其是外国诗歌资料相当稀缺的情况下,这个“岛”的存在就更让人感到宝贵,为普通诗歌爱好者和诗人们所欣赏。随着灵石岛的内容的不断充实,人们更深地认识到了这种诗歌资源共享的价值,而李永毅开拓关联领域的良性空间方面的执着工作也树立了一种榜样。
其次,诗歌网站和以诗歌内容为主的网站数量日益增多,而质量规模也有提高,并形成了一些基本模式。这其中当然以“诗生活”为先导。继之而起的网站则有“界限诗刊”、“他们文学网”、“终点”、“南京评论”、“文学大讲堂”,“第三说”,“诗江湖”,“橡皮”等。这些网站的出现往往代表了某种力量在网络上的“集结”,但“集结”的原由却不尽相同,有些是出于地域(如“南京评论”与南京,终点与重庆),有些是出于既有流派(如“他们”即来自当代重要诗派“他们”,而“橡皮”更多地承接“非非”),有些是有相同背景的年轻诗人的聚合(如“文学大讲堂”与北大诗人),有些则是网上写作者的团结,等等。但随着它们的发展,其参与力量则发生了很大改变,因为网络所提供的超越空间和不受限制的交际功能,所以不断有“新人”加入,大家都可以平等参与,最终也就实现了不断的重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正是“网络诗歌”的活力所在。这些网站一般需要一部分编辑人员和技术人员。随着这些网站的发展壮大,它们也形成了一些基本模式:一般都包括自己的论坛,设有写作实践、作品发布、文学新闻、批评、文学资料、论争、诗人专栏、图片、论坛精选、友情链接、网上书、网络电子刊物、最新更新、作品搜索等等,编辑工作一般由网站编辑完成。当然,不同的网站有不同的特点,有些注重新人,有些注重和文坛的互动,有些与某些先锋艺术联手,有些注重学术和理论,有些注视翻译,等等。这些综合网站的自发涌现证明了“网络诗歌”的能量之大,也形成了“网络诗歌”的主流空间。但这些网站的数量不可能也不应该过多,近来还有一些组织和力量开办这一类型的网站,但有些难免有跟风模仿、缺少原发活力之嫌。
再次,也就是在诗歌和文学网站的兴办中,“网络诗歌”的新的功能的开发和“关联域”的开拓在有些方面很值得注意。比如“网络电子刊物”。这种以邮件的群体发送为形式的电子刊物基本上都要以网站和论坛为依托,编辑人员往往是网站编辑或论坛版主,也有的由活跃的网友轮流担任。其中较有特色的有,“诗生活月刊”、“文学大讲堂月刊”、“界限诗刊”、“他们月刊”、“终点”等等。每个网刊都力图办出自己的特点,往往设置许多栏目,每一期一般有一个专题,有一些很有网络特色,如论争纪实,如点评等;在设计上,则大多突出了网络的图文特性,使得文本和图象等结合。随着这些网刊的“发行”,它们也形成了各自的作者群。比起纸质刊物,网刊更鲜活,编辑上更便利,版式更多变,较少限制,更个性化,也更贴近读者,当然在传播上也快捷了许多,在一部分受众中比那些传统刊物更受欢迎。网络诗刊的出现确实使诗歌传播局面发生了改变,那些早就不满传统刊物的读者在这里感受到了切实的活力。再比如,对诗歌领域的各种事件和新闻的发布、报道和评论,也是“网络诗歌”中的一个新领域。“诗生活”的“诗通社消息”是这方面的典型,而各个网站后大都设置了诗歌讯息、文学生活的栏目。这种栏目和内容以网络的形式最及时地报导诗歌界消息,其实多少带有了一种网络视角和特征,例如“文学大讲堂”早期“小鸟”对诗坛的报导,往往以调侃搞笑的文本形式出现;还有,这些消息往往会被其它网站转载,传播扩散十分迅速。网络诗歌新闻的“短、平、快”使它拥有不少读者和相当影响,这无疑是网络媒体功效的一部分,而正因为此,不同的力量也要充分开发它,使之带有立场倾向和针对性。网络的这种功能还使“诗歌新闻”担当了传达重要信息、发布讯息、活动宣传、小道消息、广而告之等多层任务(例如,一个诗歌朗诵会,要在事前发消息,又要在事后发报导,如果在点击率高声望较重的网站上有报导,那么效果和影响会更好)。而且,它使正在生成的“网络诗歌”场和现实诗坛紧密勾连起来,诗坛上的重大事件和活动因此也迅捷地“现身”于网络现场,诗坛不仅在和网络互动,而且也要参与到网络中,利用网络的这种功能。
当然,“网络诗歌”的最重要的领域和空间还是论坛。除了原有的一些诗歌论坛之外,这些拥有独立服务器的网站一般都设有论坛,而且由于网站的整体合力和优势一时成为了最重要和处于中心的论坛,情况“火爆”。随着网络诗歌的全面兴起,进入2000年之后,更多的论坛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它们往往没有网站依托,没有独立的服务器,而是在一些商业网站申请论坛空间——所以它们的出现也和国内网络论坛在商业和技术上的发展相关联。每个论坛都团结一批“网络诗歌”的力量,展开各种活动,但热闹的程度和交流的水平会有很大不同。论坛的极大的开放性、平等和参与作用在“网络诗歌”中得到了极好地发挥和体现。人们在这里张贴作品,发表评论,即兴书写,公布消息,展开写作和诗学方面的自由谈论,在线点评/酷评,交流诗歌“秘笈”,臧否人物,甚至向网友倾诉,和他人闲聊,甚至宣泄不满,甚至“骂街”和“否定一切”。正是在这个拥挤着各种“帖子”和碎片的空间中,“网络诗歌”的基本“生态环境”——或曰“人场”——通过不断重组和“磨合”形成了,同时提供出各种可能的位置。而且,一些年轻的写作者也正是在这里不断张贴自己作品,和大家交流,和“高手”“过招”,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关注,从而透过网络获得了诗歌声名。由于网络的开放和少限制,且网络资源可便利获取,所以这些年轻的写作者可以打破原有诗歌场的“成名”程序,在网上加速成长,迅疾成名,改变了原有的诗歌承认方式,而且形成了一种新兴力量。除了早期的土著诗人外,唐不遇、燕窝、拉家渡、666、赵霞(zhaoxia)、蓝猫、水晶珠链,等等,都是这方面的例子。当然,这种社会学意义上的迅速成名可能也带来了一些问题,诸如诗歌素养不足,浮躁,学徒期过短,单纯依靠网络资源来进行诗歌教育等等。但不论如何,诗歌论坛和这些新兴力量的能量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充分释放出来了。
最后,“网络”的交际功能还在和诗歌的关联中继续发展。举例来说,“北大在线•新青年”的“文学大讲堂”在2001年夏天和秋天所举行的的网友聚会就曾有很好的效果,不同背景地域的写作者聚在了北京(参与网友有阿三,kanghe,马骅,胡子,成婴,马牛,邋遢骑士,李大钢,萧颂,等等),气氛浓烈,而且在事后又通过各自的文字来追忆,引发无数轶闻趣事,一时传为佳话。
总之,在多种“关联”和全面发展中,“网络诗歌”在世纪之初已经显示出自己强大的能量、丰富的可能和自身的特点,通过不断的自我建构,“网络诗歌”也形成了一定的模式和游戏规则;因此,我认为,到2001年后,一个“网络诗歌”的最初“地形图”基本成形,它作为一个代表了新的位置和配置的相对独立的场已经初步形成。此外,随着“网络诗歌”的壮大,它和原有诗歌场(诗歌报刊,“重要”诗人,出版界,文化活动)的互动越来越频繁深入,它作为诗歌场的一极的地位也越来越得到肯定;因而“网络诗歌”也更自觉地投入到整个诗歌场的重组中,而诗坛的各种成分和问题则转移到这个新的公共领域。“网络诗歌”的独立意义和对当代诗歌的切实影响都已经显现出来了。


(五)“诗生活”:网上的诗歌新生活
之所以要把“诗生活”网站作为一个重要个案来专节讨论,首先是由于它的典型性和在“网络诗歌”中的地位——它不仅是“先行者”,而且时至今日仍被不少人认为是最大最全面或许也是最有影响的诗歌综合网站。而且,正像胡续冬所论,“在一段时间之内,诗歌领域的一些事件及相关讨论的信息集中地出现在一个……名叫‘诗生活’(www.poemlife.com)的大型网站上” ——这大抵上是指从2000年中期到2001年末。也就是说,它一度是“网络诗歌”的中心,而且站在诗坛和网络相“链接”的关节点上。此外,对于网络诗歌场而言,“诗生活”在很多方面都像是一个“规则制定者” 。从经营模式,到内容设置,再到论坛管理,以及其它网站制度和游戏规则,“诗生活”都有“示范”作用,而且,“诗通社消息”,网刊编辑,驻站诗人,每月点评,为民刊提供论坛,诗人自助专栏,诗人肖像,等等内容、形式和方法,都是它们的首创,后广为效仿。由于它所处的位置和自身规模所带来优势,“诗生活”也在网络诗歌场乃至整个诗歌界积累了一定的特殊象征资本,许多写作者希望通过在这里亮相而受到重视,而其它网站和论坛也希望出现在其“友情链接”中以便提高点击率。从这个意义上说,它确实占据了网络与诗歌的部分重要资源。
在我对桑克的访谈的“电邮”书面访谈中,桑克结合网站的“大事记”和自己的看法,回顾了“诗生活”的“成长史”,现在我将这部分内容抄录如下,以便人们了解“诗生活”两年多来的历程、各方面的架构以及其建制的沿革,或许也正像桑克本人所说,这些个案资料还“基本上能够描述出中国诗歌网站建设的发展轨迹” :(其中正文资料是桑克从“诗生活论坛”的“网站记事”中摘录出来的,括号中内容是桑克所加点评)
◎ 2000年2月28日,诗生活网站及论坛开通。(网站开通,这是很重要的。它的筹备工作我没有参加,它的主要参加者是莱耳、小西、白玉苦瓜,他们的贡献巨大,……网站开通后,主要的部分就是《论坛》,也就是BBS。)
   ◎ 3月15日,诗刊试刊出版。(这是诗生活的第二个大的部分,网刊的创办——这是网站的中心部分。不久,我进入管理核心。以后的一些举措就和我有直接关系了,我成为创办者之一主要是因为我加入时间比较早以及我所做的一些工作。)
   ◎ 3月24日,为23日去世的诗人昌耀特别制作纪念专集,即《纪念昌耀》。(这是诗生活的一个特例,和后来的诗歌专题很相似。因而把它提出来。)
   ◎ 3月28日,正式推出诗人专栏,首批设立专栏的诗人是王家新、孙文波、桑克、古马。(诗人专栏是诗生活的一个主要的结构性的策划。为诗人建设平台的认识、建设中文诗歌专业网的认识这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栏目由莱耳、森子和我共同具体操作。不瞒你说,这些同事我到现在还没有见过面。)
   ◎ 4月7日,出版诗生活月刊创刊号。(创刊号出版,这是在大家的讨论下编辑成的。月刊的编辑制度也是逐渐摸索出的。因为我在报社工作,比较熟悉传媒的操作手段,这就派上了大用场。)
   ◎ 4月18日,论坛精华区全面更新,分做诗歌、讨论、译介及其他四个栏目。(精华区是一个重要部分,关键是它的分类,预示着诗生活的潜在发展方向,比如对译介工作的重视等等。)
   ◎ 7月1日,首次进行关于诗生活网站及诗歌方面的网络投票调查。(这个重要性在于是首次。)
   ◎ 8月3日,诗人专栏最新推出台湾诗人杨平旅游诗专集及留言版。(这是第一个加盟诗生活的台湾诗人。)
   ◎ 8月27日,诗人专栏最新推出香港诗人叶辉专集及留言版。(第一个加盟诗生活的香港诗人。)
   ◎ 8月28日,诗人专栏最新推出陈铭华专集及留言版。(第一个加盟诗生活的外籍中文诗人。)
   ◎ 9月2日,增开两个分坛:“诗观点”、非诗体论坛——“潭”。(论坛进一步发展。其中《非诗体论坛》的建设预示着诗生活开阔的视野。)
   ◎ 9月15日,最新推出评论家专栏,首批设立专栏的是青年评论家张闳、敬文东。(评论家专栏的创立显示诗生活向纵深层次发展。)
   ◎ 10月21日,诗生活论坛开设版务讨论区。(这是诗生活管理上的一个新台阶。我从柳传志那里受益很多。但这个讨论区的创意来自白玉苦瓜,他是总版主,贡献非常大。尤其在论坛管理方面,为诗生活提供了一个可以因循的典范。)

   ◎ 2001年1月1日,新开诗生活论坛,并建立“2000年帖子存留区”。 (论坛第一次换代。诗生活发展速度过快,容量受限,因而开通新的论坛空间。这提出了网站发展的技术问题。)
   ◎ 2001年2月28日,诗生活建站一周年,诗生活论坛,诗观点,非诗体论坛-潭全面改版,并推出新论坛——诗生活诗歌翻译论坛,版主:周瓒、阿九。(第一次局部改版是革命性的,同时推出的翻译论坛,是诗生活的独家创意——它是翻译频道的一个部分。)
   ◎ 3月5日,诗生活全面改版,采用新数据库,实现自动更新。“诗通社消息”作为独立板块正式推出。同时推出的栏目还有“诗人专题”等。(第一次全面改版,标志诗生活技术上的飞跃。诗通社从创立到拥有独立版块,标志着信息化服务是网络平台的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这种做法以及前面几种专栏模式都被后来的很多有影响的诗歌网站仿效——记事中未提及的后来被许多网站模仿的驻站诗人模式也是诗生活的首创,它最早经过了嘉宾-驻论坛诗人等名称的沿革。)
   ◎ 3月5日,为庆祝诗生活建站一周年,发布自助式诗人专栏、评论家专栏21个。(诗人专栏也实现了技术上的飞跃,由网站编辑方式向诗人自管方式过度,这不仅是技术的进步,也是网站观念的进步——这是平台理念的一个跨越——不倡导某一种诗学观点,而是让所有的观点都汇集到诗生活来。诗生活是中文诗人的家。)
  ◎ 5月1日,马骅就任《诗生活网•诗生活论坛》新版主,驻站诗人正式实行轮换制度,本月驻论坛诗人普珉、刘洁岷、胡续冬,驻论坛评论家张闳、张柠、敬文东。(驻站诗人轮换制度是管理工作的进步,它为网站进一步规范化建设奠定了基础。)
  ◎ 6月1日,因论坛访问量大,积贴增多,影响速度,原诗生活论坛改为“2001年上半年帖子存留区”,不再接受新贴,并启用新论坛。(论坛第二次换代。年仅半年,论坛就开启新的了,诗生活的论坛空间成了问题——这标志着诗歌网站背后隐藏的真相就是它的技术性问题。技术,是很多诗歌网站发展的一个瓶颈。)
  ◎ 6月14日,最新开通西敏《西敏汉诗评论》。(第一个加盟诗生活的外籍评论家。)
  ◎ 6月27日,为适应网站发展的需要,新建“诗观点文库”。非诗体论坛——潭改为“文化论坛——潭”,每日精贴进入首页。首页格局做了新的调整。(这个文库属于重要的资源建设项目之一,我们现在仅仅是结构性的,大规模的建设还未开始。首页的调整——这种是有网络特点的,即变化的周期要比地上的周期略快。)
  ◎ 7月4日,开版十个月的“诗观点论坛”正式撤消。(审时度势,优化资源。)
  ◎ 10月31日,因论坛访问量大,积贴增多,影响速度,启用新论坛。(论坛第三次换代。仅4个月,论坛又启用新的,一方面说明诗生活已经成为当代诗歌主流网站,另一方面说明网络技术问题的存在。)
  ◎ 11月10日,《诗生活月刊》2001年第十一期,总第二十期出版。为更好地展开工作,从本期起《诗生活月刊》由原来每月5日改为每月10日出版。(关键词是定期出版。诗生活的正规性质决定了它的出版日期是有保证的。)

  ◎ 2002月1月15日,艺术论坛【视觉仓库】开通,诗生活网设计总监shyfly任版主。(结构变化。重视设计。以前的形式设计均由莱耳一人完成,以后也是由她和shyfly共同完成。)
  ◎ 2002月1月20日,诗生活独立编写的新版【诗生活论坛】开始接受注册。
  ◎ 2002月1月30日,【诗生活论坛】全面开启,旧论坛停用,标志诗生活在技术上更上一个新的台阶。(论坛第四次换代。这次换代是诗生活自己编制的程序——这种技术能力是一般诗歌网站不具备的。它解决了诗生活论坛访问量大的狭窄通道问题。)
  ◎ 2002月3月4日,为庆祝建站两周年,首页全面改版。新推出重点栏目:诗人扫描和诗歌书店。诗人扫描在界面设计和诗人专栏融为一体,每个月重点推出四位专栏诗人,该栏目将收藏专栏诗人给诗生活网独家提供的照片及相关资料;诗歌书店将及时提供最新的诗歌及其他文艺出版讯息,这是一个自助式书店,可由作者自己发布书籍售卖信息,即自行上传文字和图片。(第二次全面改版。图片和书籍,这是视觉和服务的扩展。)
  ◎ 2002月3月8日,值三八妇女节,酝酿一年之久的[诗生活•儿童诗论坛》]正式开版,版主:青蛇,蓝猫,木耳,木朵,扫红,阿嚏。[诗生活•儿童诗论坛]的开放旨在新诗的启蒙、教育与普及上作些有意的尝试。另,“新诗论坛”和“文化论坛•潭”在版主上也作了新一轮调整。(儿童诗作为一个种类出现;版主管理结构进行调整。)
  ◎ 2002月5月25日,供诗生活网专用的独立服务器启用,标志诗生活在技术装备上步上一个崭新台阶。(诗生活一直拥有自己的服务器,但这些服务器也承当其他的功能。从此刻起,诗生活独用的服务器开始运行——这标志着诗生活是全国诗歌网站中唯一的拥有独用服务器的网站。技术的不断进步,是《诗生活网》发展势头迅猛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另一方面,技术进步也促进了诗歌的进步。诗歌和技术的结合才是网络诗歌建设的双桅船。)
  ◎ 2002月5月26日,周瓒、翟永明等主编的中国第一份女性诗刊《翼》网络版和[翼•女性诗歌论坛]同时推出,由诗生活网友情支持。女性诗歌论坛版主:翟永明、周瓒、穆青、曹疏影、莱耳。(在此之前,诗生活为著名民刊《阵地》提供了网络空间。这类服务表明了诗生活门户网站的特点已经具备雏形。技术进步不仅可以为自身服务,也可以为其他的诗歌网站提供网络空间。)
  ◎ 2002月6月19日,广东诗人俱乐部论坛今日正式开张,这个论坛旨在网络上为日益活跃的广东及周边地区诗人提供一个良好的交流场所,版主:谢湘南、谷雪儿、于馨宇、大草。(网络使诗歌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 2002月9月30日,开通[古体诗词创作论坛],版主:三江有月、孤孤。(结构变化,拓展了领域。)
  ◎ 2002月10月1日,诗生活网筹划已久的“每周点评”将在[新诗论坛]正式拉开帷幕,本站将邀请诗生活网所有专栏诗人参与这个栏目的建设,10月值班诗人:666,churdy,阿九,阿紫。(新的提升式的制度。)
◎ 2002月10月13日,本站第一个个人论坛——“桥家菜地”今日开张。(强大的技术保证,可以满足个人化的需求。)

不难看出,在这部桑克所“勾勒”出的“成长史”,资料丰富,从一侧面显示了网络与诗歌相关联的基本现实结构的形成。他所关注的或许更多是网站建设的一点点的进步和网络为诗歌所提供的可能性空间的开拓。只是,这个以建设为主调的叙事却不得不将那些“诗生活”及其论坛存在的每一天中的张力、混乱和冲突,那些令人困惑的细节,那些“爆炸性”的网络诗歌事件,都隐没到了背景和“旧帖区”的最深处了。但其实,这些内容才构成了“网络诗歌”更耐人寻味但又无从追索的“活历史”。
在2000年春夏到2001年秋天,“诗生活”在最初的繁荣期中确实激发了人们普遍的热情。那种浓厚而认真的写作气氛和激烈的争论场面也许是无法复现的。其中,朋克猫/王敖可以说是一个典型,他毕业于北大,身在美国,容易冲动,桀骜不逊,在线时间长,有个人魅力,对诗歌和生活的认识自有一套理路。他在“诗生活”的积极活动和活跃表现在当时比较“抢眼”的,他的诗作频繁贴出,引发争论,而他自己更是有明确而强烈的观点,四处“点火”,不断和他们争论。在短期内他发帖数就已经相当高了 ,也折射出“诗生活”在当时的令人兴奋的景象。
而且,从那时起,诗坛的种种对抗性也都相应移植到了“诗生活”之中,并在论坛的“火焰战争”和短兵相接的强火力之下展示出另一种形态;“诗生活”也由此成为了诗坛力量进一步重组分化和诗歌场事件的发生场所。在2000-2001年网上“民间”和“知识分子”的毫无顾忌甚至过火的论争,还有2001年夏对西川获得鲁迅文学奖的复杂反应,还有杨克编选诗集在2001年秋引起部分诗人的强烈不满,还有“剑疤”点评诗坛人物所引起的关注,等等,都首先在“诗生活”上展开,使得各种力量,各种立场和观念,都卷入网络生活之中,并因网络生活方式而进行自我调整。
到2001年末,“诗生活”经过这样一段时间的发展,已经是相当有规模,不过,它已经不再是网络诗歌的唯一中心和诗歌领域信息的唯一集中地了。各种力量都在网络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独立位置。同时,“诗生活”也遇到一些问题。由于它的特殊地位和所占据的资源,越来越多以诗歌为志趣的人慕名而来,虽然看似热闹,但却造成论坛上只有不断的新内容而没有有效交流,而背景各异缺乏沟通,也使论坛有时显得没有良好的气氛和凝聚力。而且,原有热情的退潮,势必造成相对的冷却,而缺乏新的兴奋点,一时也就无法激起新的热情。因此,在2002年有一些人开始怀疑“诗生活”的质量,不过,事实证明,由于“诗生活”的制度建设较好,又始终维持着开放和进取的心态,在2002年有了一些新的举措和开拓,同时一直以专业性和包容性自任,因此还是保持了较为稳定的水平和创新能力。只是它未来的走向将会怎样,还有待进一步的观察。

(六) 关于论坛:几个关键词
我已经说过,论坛是“网络诗歌”及其可能性展开的最主要空间和场所,同时,论坛也代表了一种诗歌的网络生活方式。因此,关于诗歌论坛的种种,实在值得我们深入了解。不过,再“详尽”的介绍,也比不了身临其境参与其中所获得的切实经验和感受。所以我决定避开那些费力不讨好的工作,而是摘取一些“关键词”,将它们作为诗歌论坛的诸个重要侧面来加以评说。
BBS:其实,BBS就是论坛,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了。但是,在有些网民的印象中,BBS是一种早期的论坛模式,相对简陋;而且,一谈到BBS,他们会想到像北大、清华的BBS站点一样的纯粹的BBS空间。而“论坛”有时则是更多地表示和专业网站相关的、技术功能和设计上较为成熟的BBS,带有一些社区色彩,提供更多服务。当然,这两个词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可以混用的。
注册/登录:要进入论坛,就必须先注册,再登录。注册,意味着你要透露一些基本情况,为自己起一个“网名”,并设定一个密码。在注册成功之后,你就可以登录(登陆)了,然后就可以行使论坛的各种权利,参与到论坛生活中去,并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注册和登录是参与论坛的第一步。
网名和ID:网名就是注册时你为自己所起的网上名字,而ID则是通过注册所获得的能确认主体的身份。二者是紧密不分的。身份当然需要名字来确定,而网名所指涉的正是一个ID。ID也是论坛活动中的基本单位和责任的承担者。在论坛管理中,经常出现封禁“某ID”的情况,被封禁就意味着无法在论坛上发言甚至无法登录。不过,一个人也可以拥有多个网名和ID,而且大多数人都会使用和自己的真名有所差别的网络“笔名”。网名和ID确实意味着网络生活中的“无性别”和“匿名性” ,使得身份变得相当不确定,或者说,使得“身份成为想象之事” ,甚至像人们开玩笑所说的那样,造成了“人格”和“网格”的分裂,而一人拥有多个ID更加重了主体的“分散”和游移不动。但是,在每个论坛的相对封闭的交际过程中,这种匿名、分散和不确定也会相对弱化,而且,正相反,和每个ID平等参与自由发言的原则不同,在形成一定的交际圈时,ID也是各种文化指涉、权力关系和象征资本的“容器”。也就是说,在这里,身份政治和微型权力依然存在。这一点在所谓“人气”上有很明显的体现(参见“人气”一则)。举例而言,尹丽川以“尹丽川”为ID在“诗江湖”上发表诗作,往往引起许多人的回复与正面点评,点击数也很高,显示出这个ID的人气号召力。这和她的写作特征有关,也和她的性别有关,尤其在和“下半身”的写作潮流有关的领域,她的性别特征显出了一种文化政治的意味。而有一次,当她更换了一个ID发帖时,却没有任何反响。
发帖、回复:当一个ID登录之后,就可以发帖,形成论坛内的一篇文章,作品一般都是如此在论坛上发表的;同时也可以阅读其他人的“帖子”,然后根据自己的感受和需要对此贴进行回复,形成一个“回帖”。论坛中的各种交流和活动主要都是这样完成的。在界面上,最新的帖子或有最新回复的帖子一般将出现在最上方。一篇文章的回复较多,意味着受到的关注程度高,或具有某种争议性。同时,在有些论坛,根据发贴数的不同,将网友分成不同等级,从而意味着他们在论坛中的不同资历、活跃程度和威望——以“文学大讲堂”的“文学自由坛”为典型,这或许也是一种文化政治。
版主/斑竹/版猪:每个论坛都需要管理,因此总需要一些网友来做这方面的工作,于是论坛就通过特定的程序,赋予一些网友以管理权限,他们就是版主。版主的主要指责就是维护论坛的正常秩序,删除无意义的“水帖”和过激言论(诸如骂人、色情和涉及政治上的敏感话题)。但在不同的论坛,版主的角色又是不同的。有些版主是由网站的管理层任命的,有些则是由网友在网上选举出来的。有些版主更像是勤恳的管理者,例如“诗生活•新诗论坛”的马骅,不参与论坛中的诗歌活动,而认真地完成职责。有些版主则是论坛的创始人,或充分参与到论坛的各种交流之中,这种情况很多见。有些版主本身则是网站的编辑人员,例如“文学自由坛”在2000年至2001年阶段。版主的位置、角色和行为,有时会和其它网上网下的因素结合在一起,引发论坛上的种种争议,例如在“文学自由坛”2001年末所实行的“军管”和版主选举,还有发生在许多论坛上的版主使用权力所引发的争论,版主请辞和更替,等等。其实这也是难以避免的,毕竟,版主的存在就已经说明,论坛并不是无限自由的“净土”,它也是充满了权力和权力关系的场。
人气:这个概念是和论坛的生活方式紧密相关的,它往往直接意味着一个ID的号召力、点击率和回帖数或一个论坛的火爆程度。在我看来,人气首先指附着在ID上的象征资本之一种。网络固然有平等的一面,但是,如果是“燕窝”“胡子”“桑克”“朋克猫”甚至“沈浩波”这样的ID在他们自己的圈子和“气场”中发帖的话,那么得到的关注将远远胜过一个普通网友的帖子。当然,这种人气是在网络的各种活动中慢慢形成的,有些人很善于聚拢人气,而有些人则反之。其次,人气指一个论坛的凝聚力和活力,也是论坛的象征资本之一种,不过,要想让论坛保持活力,起作用的因素要更为复杂。不断寻找新的兴奋点和空间,不断有新的刺激,是相当重要的,但良性的秩序和氛围也不可忽视。
“牛人”:一个论坛不断需要新的有活力的写作力量的加入,而在论坛上出现一个人们所不熟知的“方外高手”也往往有震惊的效果。这种人物,就可以称为“牛人”。当燕窝最早出现在“文学自由坛”时,“胡子”的回帖就是:“一个牛人又诞生了”。网络与诗歌相碰撞的过程,也是一批新的“牛人”不断辈出的过程,论坛给他们以空间和得到认可的新方式,这种认可不再是传统的声望,而是被冠名为“牛人”。“牛人”不仅体现出网络写作的真实力量,而且其背后正是网络所带来的新法则:震惊效果,新鲜,活力,甚至胡闹与折腾的能量。当然,他们不仅创造着网络诗歌的“牛市”,“牛人”及其写作也会不断受到网络环境的制约,受到这个新的场的规训。
板砖:这种戏謔而形象化的说法是指在论坛上对其它人的作品和观点——或者干脆针对某个人或ID——进行严厉的批评和过火的酷评,有时甚至近于攻击。这种拍“板砖”的情况在一些重要的论坛上也是比较常见的,许多论争就是在你来我往的“板砖”中进行的,而且,有些人在贴上自己的作品后,希望引起反应,也自陈说“欢迎砖头”。“板砖”往往能引起轰动和震惊,从而吸引更多的关注,而言语宁可过激不要中庸似乎是网络规则,但在有些时候,论坛上的“板砖”由于彼此网上距离近且双方容易情绪化,则可能引发激烈的争吵甚至攻击,引发网络上的纷争、动乱和“群架”——这也是网络的特点,何况有时诗歌写作和观念上的冲突和复杂性会起火上浇油的作品,何况诗坛上的对抗也在网络上同样上演,因此有时“火焰战争” 确实会出现在网上。
总之,论坛这种组织形式和交往方式的出现,确实对于当代诗歌和“网络诗歌”的发展都有特殊的意义。它为受到压抑的当代诗歌提供了一个出口和空间。它的表达的自由和极度的宽松,确实令每个参与者都感到兴奋。有人认为它将限制减到了最小,将它作为网络无政府主义的疆域或者民主实验场 。但其实,论坛本身也是充满了矛盾和悖论的。对论坛的简单欢呼必然是幼稚的。论坛的无政府主义和“大民主”有时只带来了无休止的混乱和纷争;另一方面,论坛中也充满了权力关系和微型政治。论坛需要良性的秩序并维持相对高的文学水准,因此也需要有效管理,但有时这种管理从技术层面上又构成了新的专制,压抑了其它声音。这些矛盾,都有待我们在实践中进一步思考。


(七) 另一个个案:“文学大讲堂”及其“文学自由坛”
我之所以选择“文学大讲堂”作为一个个案,是想借由它内部的变化来讨论诗歌生态和网络空间的种种矛盾。
“文学大讲堂”(wenxue.newyouth.beida-online.com)隶属于“北大在线”(www.beida-online.com)的文化社区“新青年”(newyouth.beida-online.com)。“北大在线”创始于2000年,是北京大学的产业的一部分。“文学大讲堂”作为其文化社区的一个单元,首先就借助了北大的诗歌资源。它最初的创始者、管理者和参与者,就是一些“北大背景”的诗人,如胡续冬(胡子),冷霜,马雁(阿三),饭饭等,还有他们的诗友马骅(小马)等的加盟。最初编辑的一些内容都大多与“北大诗歌”有关。在其论坛“文学自由坛”上,也先是这些人在上面“折腾”。据他们的回忆,当时论坛比较简单,人也少,每个人都注册了多个ID,相互开玩笑,“灌水”,肆意妄为,又以极大的热情来写作和讨论诗歌,将这里当作一个进行认真的游戏的空间。也就在这个过程中,这里体现出了诗歌的活力和创造力,参与者们之间也建立起了一种“网络情谊”。
由于“高手”的不断参加(例如朋克猫、颜峻、拉家渡、赵霞等),论坛的创造力和整体水平日益提高,再加上“北大”的名声,“文学自由坛”形成了优势,吸纳着越来越多写作者加入其中。从2001年初开始,“文学自由坛”赢来了它的繁荣期。北大诗歌节的契机,以及更多新力量的加入,都促进了这种繁荣,高质量的写作与交流也使得文学自由坛成为了一个充满了希望的年轻论坛,很多人对它都非常看好。同时在论坛内的交际中,这些年轻的写作者在网上网下团结得更紧密,而且虽然“文学自由坛”以“北大诗人”为依托,但通过论坛不同背景的写作者和写作在开放的沟通中达到了一定程度的共存。不过,趋同的倾向也是存在的,比如说,胡子的诗歌写作,就形成了某种强大引力,其可模仿的一面,在网上的写作中被充分扩大,而其诗歌观念和见识,则透过他的网上批评活动在论坛上取得强势,甚至对网上的写作起到了某种规约作用,例如针对廖伟棠的批评,例如对网友dunwu的诗歌观念的批评。
在“文学自由坛”这股新的“势力”中,核心人物应该算是胡续冬(胡子)。他当然是出色的青年诗人,但他在网上所表现出的旺盛的生命力、极强的创意、出众的组织和活动能力也值得我们更多地注意。到2001年后半年,他已经成为了北大在线的文化总监,同时他对网络诗歌论坛的建设构想也成熟了起来。他认为网络确实为诗歌生态的改变提供了种种可能性,但开发还不够。他考虑到了网络诗歌中复杂的身份问题,认为某种前理解和身份成见不利于网络的可能性的展开,他说,“我对‘文学自由坛’的基本想法,是通过不同背景的人的视野融合达到消除网络‘土生’和‘地面’介入的写作者身份区分问题。使得至少在自由坛这个小范围,我们可以有一个共享的资源、传统和交流口径。我们要做的就是提供一个开阔的传统‘基点’,自觉放弃自己的成见,也使网络‘自身’的诗人放弃成见,使大家在一个共同的框架中享有更丰富的‘基点’” 。而在“文学大讲堂”编办的《新青年写作手册》的创刊号的发刊词中则有这样的表述:“在……‘文学大讲堂’频道及其下属的论坛‘文学自由坛’,一股新的文学动力正在以数码的形态交汇、凝聚、暗自强健。一些相识或不相识的写作者带着他(她)们千差万别的身份、经验、素养和技艺来到这里,他(她)们身上的写作幽灵不约而同地钻进了光缆,在这一方安静、平和、开阔的领地之上飘荡、撞击,最后形成赛伯空间里的一个勤劳、上进的土地爷。……这个土地爷昭示了一个健康的写作群落的存在,在这里,相对成熟的写作者和毛手毛脚的新鲜面孔平等地交流着,砥砺着,进步或再进步着,他(她)们的嬉戏和严肃已突破了自我表达、自我娱乐的局限,径直指向一个虽然模糊但却有着巨大吸引力的目标。这个目标隐藏在网络与文学的交接地带的无限的可能性里面。他(她)们深信:网络会改变文学的生态环境,而更关键的是,文学本身会发生变化,文学本身必将发生改变。” 这既是对现实的描述,但更多地是基于“文学大讲堂”现状的构想。的确,这时的“文学自由坛”已经不再是几个好友拉起一个场子来胡闹的阶段了,这里已经集合了各种慕名而来的背景各异的写作者和爱好者,其内部的结构已经有了重大的改变。胡续冬等人希望“文学自由坛”能够整合这些不同的力量,形成一个健康开放的部落和生态圈,对网络进行深度开发,以改变诗歌生态,甚至改变写作本身。
但是,就在胡续冬等人抱着这样的希望并推出《写作手册》时,论坛的诗歌生活中所积累的矛盾也暴露了出来。首先出现了极为过激的争吵,其中牵涉到朋克猫、阿三、kanghe等人,后来又出现了关于批判和封禁某些ID的事件,涉及燕窝、苦茶等。在这其中,都出现了很露骨很具攻击性的言语,也都伤害到大家的友情。还有,既有的写作力量已经形成了规模,他们对“异己”的观念和写作难以接受,而新加入的人则往往表现出某种挑衅,双方的冲突也时常激起矛盾的爆发。随着越来越多的新人被吸引而来,论坛的格局的改变和规模的扩大也带来了问题,一些老网友认为原来的氛围被破坏了,写作间的冲突也难以避免,而整体局面有时显得“乌烟瘴气”“眼花缭乱”,交流的有效程度有所降低,不同力量的撞击在网上也往往无法排除“前理解”,而维持高质量和保持开放性、原有特色的延续和新的兴奋点的产生,也都构成了矛盾……在2001年8月,“文学大讲堂”和“文学自由坛”相继改版,更趋完善,表面上一片“欣欣向荣”,但就在秋冬之交推出《写作手册》之后,更大的争论发生了,涉及到版权问题,涉及到作者权益问题,最终还涉及到论坛的管理和发展问题。到12月,又发生了版主的信任危机,因为以前版主都是由网站编辑兼任的,但“文学大讲堂”的编辑阿三和kanghe,又都和胡子、北大、网友等有着种种联系,当一些问题引发极大争议时,他们是否公正无私心就受到怀疑。迫于混乱的状况,后来网站实行了“军管”,出现了一个“网络管理员”的ID角色,执行所谓“纯技术性”的管理,但它由谁来控制却不得而知,因此这种“无人的统治”更证明网络并不是一个高度“民主”的空间,而充满了技术专制和管理权力。随后,论坛上以“民选”方式选出了版主,实现了管理上的一次改变。但问题依然存在。网站的管理工作仍然是一个“症结”,在这种情况下,网站拟定了管理规则,但是,四散在各处的版主似乎并没有兴趣和耐心去执行。这个局面持续到2002年1月底。当时王敖连续大量发无意义的帖子的“刷屏”事件发生,进而出现急促的制裁和各种争论,使得每个人都不得不卷入其中,更是“大伤和气”。在其中,有很多人抱不平,有很多人不解,有很多人起哄,等。个人交情和网站管理也有些“理不清”。而燕窝则执着于对网络论坛的管理问题进行思考和建设,她说,“自由坛是一个公开论坛,也是一个文学论坛。前者决定了它的管理特质,后者决定了批评在论坛中的分量。故此,对批评的管理是自由坛管理中的一大项,可以说,它是最重要最困难的管理项目。……自由坛上文人习气很重,而且作为如此大型的文学论坛,还比较新,从管理规则的建立健全到管理概念的推行都极其欠缺,每次吵架才来亡羊补牢地完善一些管理规定。同时,管理在执行过程也存在着双重问题:一是不执行;二是执行起来怪话连篇。……在自由坛过往发生的无数争吵,什么‘哥们义气’‘熟人’‘朋友’‘想像力’等怪话连篇。老实说,我相当忧虑,而且我的忧虑不止一次地向大讲堂的管理者提出过。……我是98年上的网,主要是在商业网站上玩。在WWW兴起以前,论坛主要集结在各BBS上,目睹无数商业网站都是吵架吵衰落的,原因很多:发帖、删帖、版权等等。自由坛作为大型的文学论坛,它发生这类问题的潜在性更高。文人中有怪癖的人很多,你认为不算冒犯的我认为冒犯,你以为你够高姿态了,人家觉得不够,而且他可能觉得相反才是……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能够靠谈‘高姿态’和‘想像力’管理论坛?” 其实,我认为,在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矛盾,即管理程序和“诗歌情谊”的冲突。在“文学自由坛”,由于其发展历程,形成了一个微妙而又带有诗歌气息的人际环境,这使得管理变得更为复杂。这有点像丹尼尔•贝尔所说的“办公室人格”和“冒险精神”之间的现代悖谬 。
这之后,经过“元气大伤”后的调整,论坛进入一个相对平稳的时期。但是这又造成了缺乏新的增长点的问题和困境。到2002年9月,网站又作出重大举措,邀请一些著名诗人作家充当版主,以改变格局,带来“新机”。这其中就包括孙文波和臧棣两位90年代以来的重要诗人。由诗人充当版主并非新鲜事,但具体到这两大诗人,则有些耐人寻味,因为他们以前“触网”不多,而且在人们的印象中不会参与到论坛中担任版主。对于他们来说,充当版主参与论坛需要姿态上的调整和适应,而对于文学自由坛则带来了新的“人气”,吸引来新的关注,产生新的局面 。可是,“名人”的效应,也有负面作用,诸如有些人感到论坛现在有点像名利场,等等。这一新的局面将给“网络诗歌”带来什么?“文学自由坛”的这种开发对于诗歌生态和网络生态的改进和整合有何意义?这些都是需要继续关注的。
(八) 网络诗歌的“割据局面”及其问题
到2001年,“网络诗歌”已经具有了一定规模,同时引起了整个诗歌界的震荡和调整。随着越来越多的诗人和爱好者介入到“网络诗歌”的建构之中,随着整个诗歌场对网络媒介和资源的日益重视,“网络诗歌”的内部也发生了进一步的分化和重组,而这又和国内网络开发的深入和普及是基本同步的。这种分化和重组首先表现为“诗生活”失去“主导性”的地位,“网络诗歌”的活动不再相对集中于几个重要的网站和论坛,而分散到了更多更丰富的新建的论坛。这种趋势其实在“诗生活”刚刚“一家独大”时就已经显示出来,不过在2001年年中明显地开始加速,并迅速形成了“网络诗歌”的新格局。这些新建的论坛大多是免费租用商业网站的空间。因此,出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不如很多论坛,诸如“唐”(于坚、伊沙),“诗生活”,“80年代”等等,都集中在一家名为“乐趣园”的商业网站,因为这家网站提供免费的论坛空间。同时,不同的论坛的大量产生,也都出于不同的凝聚点的作用和占位的渴望,这种凝聚点可以是流派、地域、立场、写作倾向、生活背景和身份,等等因此这些论坛也都是各种“势力”的集结和占位。“诗江湖”在网上举起“下半身”的大旗,“橡皮”继续非非,“唐”对“本土”的强调,“他们”的“拉拢”新人,“界限”和“终点”的地域特色,“诗中国”和《诗歌选刊》的关联,还有几个“70后”网点力图将“断代”史观变成象征资本加以炒作,甚至还有了“80年代”,而“土著诗人”们则在“水木清华”或“西祠”等等地方继续其游戏……仅仅看“诗生活”提供的“友情链接”这样一个相当不完整的清单,就可以知道这种整体格局的改变(如下)。于是,“网络诗歌”确实出现了一个“割据局面”,这也意味着网络诗歌场的结构和秩序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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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由于“网络诗歌”已经构成了诗歌场中的一极和独立“势力”,因此那些早就渴望改变沉闷的诗歌局面的传统诗歌媒介都积极都开始和“网络诗歌”的互动。其中,文学刊物和“网络诗歌”的互动极为频繁,一方面以此扩大稿源,丰富其内容,制作专题,涉及这一新兴领域,以吸引关注,一方面透过网络扩大自己的影响,开展营销活动,甚至直接参与到网络之中。《诗林》曾利用网络上的诗人和作品,而《诗选刊》也推出过“网络诗歌作品”的专题,《星星》更加积极,于2002年推出了“下半月刊”,专门刊载网络诗歌,直接介入到“网络诗歌”的建设中,甚至建成了自己的诗歌网站和论坛,将刊物和网络联系在了一起,《诗歌月刊》的情况则基本相同,而《芙蓉》《作家》等则和网络上的诗歌争论联系在了一起。就连最“官方”的《诗刊》也推出了“下半月”,其中对网络也有关注。出版界和书商则以“网络诗歌”为选题来推出新书,其中较典型的有重庆出版社2002年出版的《诗歌的界限——网上现代诗选》;春风文艺出版社在2002年推出的2001年各类诗歌年选中也有“网络诗歌”的选题。对于哪一种写作来说,“网络诗歌”的存在都是不可回避的文学存在了。
但是,这种“割据局面”也有它的种种问题,对这一点,不同的人认识也不同。例如燕窝,她自称“喜欢割据”:“ 我挺喜欢这种割据,正因为权力的分散与可争取使机会也大大萌生了。有点像春秋战国带来的局面……有人以为是坟墓的,恰是某些人的天堂。” 但我认为胡续冬的认识更为深刻,他指出:“现在很多诗歌论坛无非是“地面”实体的网络“军阀割据”地盘,这些人不过是利用网络很低级的一点传播功能和虚拟性,没有真正把网络看作可以解决诗歌生态问题的致命要素。从网络生态学的角度,网络是土地,我们不能只过度地开采,要促进土地的良好发育。” 的确,或许由于以往诗歌在传播和交流等方面所受到的限制过多,当人们开发网络时往往过分放大传播功能,过分看重限制的空前减少所带来的自由空间,一味寻求扩展和释放;但其实这种混乱和低水平重复建设并不利于整个诗歌生态的改良,而且将阻碍“网络诗歌”乃至整个诗歌场的生长。当然,也必须承认,在这种“割据”中,也确实充满了各种可能性,各种“裂缝和生长空间” 。

通过以上我对“地形图”的勾勒,我想我们可以大致了解到“网络诗歌”发生和发展的情况。在这短短的几年里,“网络诗歌”迅速成长,显示出了自己的能量,为诗歌发展提供了新的空间,成为了诗歌场中的一极,并改变了并正在改变整个诗歌场的结构。同时,“网络诗歌”也在各种矛盾的裂缝、各种设想和现实问题中进行着自我开发和建构,一个有着独立意义的网络诗歌场的结构和法则已经初步形成,但是,在这其中也暴露出了更多的矛盾和更多的问题,也激发起更多的设想。因此,这确实只是“初建”。而我们还应怀有希望,因为丰富的可能性依然存在,但也必须怀着审慎和批判的态度。



三、关联的另一层面:网络如何影响了诗歌写作?
网络会改变文学的生态环境,而更关键的是,文学本身会发生变化,文学本身必将发生改变。
——《新青年写作手册•发刊词》

……经验贬值了,……经验的贫乏将会把无教养的人引向何方?引向从头开始,重新开始……
——瓦尔特•本雅明,《经验与贫乏》

在这一部分中,我的讨论将集中于这样一个问题,即网络及其网络与诗歌的相遇,给诗歌写作本身带来了哪些变化,哪些“新东西”。这显然是一个难以回答的大问题,因为这意味着我们不仅要聚焦于当代诗歌写作,而且既要以生活方式剧烈变化的当代历史作为背景,又要具体到中国当代诗歌发展和“网络诗歌”兴起的现实语境。何况,这种变化正在进行,这种“新东西”正在产生。但是,我肯定这种变化和“新东西”是存在的。这并不是一种预设的前提,而是基于大家有目共睹的活生生的现实。其实,网络给写作带来的变化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思考甚至困惑。而我认为,这种变化首先关系到两个方面,一个是网络所带来的日常生活结构和经验方式的变化,这难以避免地会改变诗歌写作,二是网络所产生的新的交往形式和生活方式,也将影响到写作。我所做的一点研究也将从这两方面出发。但是,这两方面往往是相互交错在一起的。同时,正像我刚才说过的,这样一个复杂难解的问题,我也无法完整全面的加以回答和解决,而且我认为一劳永逸地回答和解决本身就是危险的。所以,在这里,我将采取札记式的写作,选取若干写作现象,来进行初步的观察和分析。


(一) 电子写作
“网络诗歌”的崛起意味着诗歌的电子写作从最终的意义上成为了可能。在这里,电子决不仅仅意味着手段,更是方式和情境。一个诗人在电脑上录入他的诗作(有手稿或无手稿),然后将它在网上发布,使其获得了电子传播形式,然后作品有了电子的存在形态,并在网络上被同样坐在电脑前的人阅读,然后这些人在网上批评这首诗,然后,诗人在线回应,并修改这首诗……
这样一种电子写作意味着什么呢?我想首先它意味着一切“在结构上都可能脱离它们的发送者、说出者、所指者” 。这种后现代式的“偏离”带来了极大的不确定性,我想这是电子写作的关键之一。就主体而言,电子写作使它“时空上脱离了原位” 。既作为书写器又作为传递器的电脑,不会在写作中留下任何与主体的特性和时空关系有关的痕迹,同时,在网络上,每个写作者都变成了一个孤立干瘪的ID,除了名字之外毫无特征。主体分散了,分散在同一ID下的各种电脑显示出来的诗行。同时由于这种脱离和分散,主体也被一般化了,变得整齐划一,每个写作者都是一个ID,他们的作品都是没有时空关系的,都以电脑文档的形式出现。这背后似乎是个悖论,网络本要每个人都最大的发挥个性,而且为每个人提供这样的条件,但最终所有人都在其中被同化了,个性反而被抹去了。与之相关的是,写作者的身份和姿态全部“归零”了,或者至少非常模糊了,这对于诗歌写作尤其具有特殊意义,原有的诗人身份和形象在网络上,在电脑前,都难以为继,或得不到其他人承认,大家都变成了最平凡的ID和网友,于是大家重新开始,塑造新的身份,这在“网络诗歌”的活动中已经体现出来了。同时,写作的语境也变得不确定了。当你面对电脑时,键盘和屏幕使写作的语境消解,而在网络上,一首诗的语境可以随意被改换,深沉的抒情可以立刻变为或搞笑或情色,这一点每一个上网的诗人都会有体会。而且,电子写作使用电脑,这就使“书写痕迹非物质化了” ,没有了笔迹和涂改,只有我们敲打出的电脑文档。因而,写作最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当电脑屏幕上即时地显示出你所输入的文字时,写作似乎变得容易了,其实电脑也介入了你的写作。于是,写作成了在“主体和客体的边界上写作” 。
同时,电子写作也带来了新的写作的随意性,即兴性。这和电脑的即时特点紧密相连,也和网络的现场氛围。王敖对这种即兴写作尝试颇多。有些诗人,甚至在线写作。这种随意和即兴给写作者带来了兴奋感,因为他们期待和意想不到的诗意相遇,碰撞。同时,电子写作带来的这种“自动化”倾向,也和“下半身”写作中的“自动写作”、贴近原初体验的成分不谋而合,因此他们也对此有许多实践。他们的那种在线自动写作基本上完全抛弃对诗歌品质的“高标准”要求,完全抛弃了深度的挖掘、文化的资源和精神价值,有时更像是自动享乐。
最后,电子写作涉及到“超文本”(hypertext)的问题。“超文本”一词本就来自电子网络。其实,电子写作确实将写作者放置在了电脑和网络资源之中,这就使写作者可能和其它文本资源始终处在“相链接”的状态,产生了一种另一种互文性。这种超文本也来自于电脑和网络提供了随机选择、提取、任意组合的可能。当这种“超文本”涉及到声音、影象等其它类型的文本,那么,一种“多媒体诗歌”或“网络体诗歌”就出现了。
电子写作所带来的这些变化本身也是比较复杂的,而且还需要更专门的讨论。但人们已经看到,它既可以带来欢愉,也可以带来口水和垃圾诗歌——任何新事物都有它的可能和它的限度。


(二) 修改等问题
在网络上,诗歌写作中的修改变得有些特殊。由于批评的同步和直接,在线的诗人可以在网络上根据读者的及时反馈而修改。这是以前所没有的。这种修改有时由于不断的批评和反馈而变得频繁,使得诗歌写作更贴近了它的接受者,同时也使写作无限期地继续下去了。而经过不断的修改,一首诗也就形成了多个版本,保留在网络上和保留在电脑上的版本可能就不一样,版本冲突也出现了。更关键的当然是,好诗当然可以是改出来的,但修改现在不是写作者的个人行为,而更多地受制于网络环境,也就是说,修改从一个私人领域进入了公共领域。其中的变化相当微妙。
其次,在网上,一个诗人的作品可能被别人改写为另一首诗。通过修改而创造一首新作,这在网上通过一些极简单的技术操作就可做到,同时也非常有趣新鲜,因此,这一度在“诗生活”上十分流行。它有时是为了表现一种对原作的颠覆和反讽,有时是为了从原作的张力中生发出新的诗意。还有其它一些写作活动,类似仿作,同题诗写作,连诗,对诗等,也只有在网络环境下才能风行并激起广泛兴趣。
这些写作活动,制作出了一个比诗人私人写作更大的文本。这个文本没有确定的主体。在原有身份被颠覆之后,这些写作活动是否使一种集体写作的身份成为可能?我的态度是有保留的,但我认为这个问题是有必要考虑的。


(三) 新的经验及其对诗歌写作的意义
本雅明在20世纪前期有力地说到:“电影带来了统觉的深化。” 那今天我们也可以说,网络也带来统觉的深化。如果说“摄影机把我们带入了无意识的视觉,犹如精神分析把我们领进无意识的冲动” ,那么我们也可以说网络把我们带入了全方位的无意识虚拟体验中。
原有的经验确实“贬值了”。但经验的贫乏也意味着新的经验的建构。网络生活及其虚拟性所带来种种奇境和前人所从未体验过的无数幻象,已经开始改变网络时代的人们的经验和经验方式。这种经验联系到主体的漫溢、游动、分散,以及虚拟的生活情境和自我在其中的沉溺与扭曲。而诗歌作为表达人类经验的语言艺术,也势必受到这种经验和经验方式的改变,况且今天网络和诗歌的关联越来越紧密,写作也就应该更深地把握这种经验。
于是,诗歌写作从这种新的经验中得到了新的主题,而新主题的写作者正是那些对网络生活有深刻感触并对其加以反思的诗人。胡续冬的这首《谶》可说是这方面的典型:

1
当他敲下“杀手”二字的时候,
杀手就从屏幕上走了出来。
风衣,墨镜,手枪,黑乎乎地
站在他脊梁上的风声里。

2
“//faint,刚才转贴的那个杀手
到我这儿来了耶!5555555”
跟帖一:这回你死翘翘了。
跟帖二:赶紧现场报道啊!

3
枪口冰凉,抵着他太阳穴上的
火山。他双腿微颤,但
手不离键盘。杀手的耐心
在渗透汗腺、目光、输入法……

4
——“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不是人,是BBS人。”
——“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的无聊蹉跎了死亡。”

5
“杀手擦了擦手枪。很烫。
他的尸体在电脑椅上转了几下,
像一个GIF贴图。杀手转身
钻回屏幕,系统开始孤独地重启。

这首诗在我看来就是将新的经验作为主题的一首。诗人虚拟了一个恶梦般的场景,但其中的体验却是完全真实的,而这种体验正是从网络生活的新经验中提取的。诗中的语汇、对话口吻、意象乃至修辞,都是相当贴近网络生活的,同时也很生动地表现了网络生活。这首诗让我们看到了网络生活如何改变了日常生活结构,使一个人变成了“手不离键盘”的“BBS人”。诗中确实表现出了一种“统觉的深入”,涉及到了电子写作和网络交往中主体的消失,主客体的界限变得模糊和相互转化。于是,“他”写下的“杀手”成了一个要杀“他”的杀手来到“他”面前。同时通过这起网络谋杀,诗人也表达了对这种高度虚拟的生活的异化可能和自我在其中的变异的反思态度,但是,诗人首先是将这种网络生活的经验高度戏剧化,达到震惊效果,同时也以对这种经验的深入挖掘赋予了新的经验以价值。因此,这种经验成为了诗歌的主题。在这个时代,诗歌确实有必要进行这种挖掘,因为诗歌必须抓住这个“新时代”的独特经验。
(四) 王敖:朋克猫的写作
在谈到网络对写作的改变时,王敖的很多诗歌尝试是值得关注的,但也许他本人不认为他的写作是受到网络的启发。但考虑到正是他在网上的活动为他的尝试提供了某种背景,所以我认为以他为例还是合适的。
2000年底到2001年后半年,是王敖在网上最为活跃的一段时间,他在这一段时间所写作并在网上发布的诗歌确实引领当时网上写作的潮流。他写作的特点是即兴的,汪洋恣肆的,同时“纯粹于想象力” ,以这种想象力的运作来重新发现诗歌,并构建起自己的诗歌王国 。这种随意,迷醉,即兴,对想象力的专注,确实和网上写作有一些不谋而合之处,因此确实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对网上的诗歌写作有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是,在王敖的最终想法中,却有一个很深远的诗歌理想,包括对诗歌和语言的重新发明,对文化传统的重新发现,等等。但网上的写作者们在仿效他时,却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此外,王敖在一些尝试中还将诗行和段落加以个性化地设置,使诗作整体上呈现为某种图形,使之具有某种可视性。这种尝试和以往的“建筑美”追求”不同,也和现代派中的视觉诗实验的语境大有不同。首先,正是电子写作的技术和方式使诗行图形化的设置工作变得简单易操作,同时,网络经验对视觉的偏重也使这种尝试具有了更内在的意义。
值得注意的还有,王敖曾明确表示过他赞同“错别字”。这种赞同其实是以网络诗歌和电子写作为背景的。在电子写作之中,中文输入法很可能造成各种谐音和其它错别字,但王敖认为这其中正有一种创造力。不管是不期而遇还是有意为之,写作和这种错别字的结合将充满意外之喜、偏移、张力、特殊效果和诗意空间的另类生成。
王敖的这些尝试集中体现在他的诗集《黄风怪》中,其中的大多数诗曾出现在网络上。


(五) “文之悦”还是“文之醉”?
刚才谈到王敖的写作中“想象力”的无限制的运用,其实在网络上,不少诗歌写作者也在网络的虚拟生活中大胆地施展自己的想象力,享受着写作中的想象力的自由无碍和语言的盛宴。但这是“文之悦”还是“文之醉”呢?
在罗兰•巴特的《文之悦》中,巴特提出了“文之悦”(la plaisir du texte,又译“文本的愉悦”)。但“文之悦”具体所指为何?巴特首先认为它总是“牵涉到主体”,是“主体的颤动”。同时他又举出了“文之醉(jouissance),他认为很难区分此二者,但有一点,醉往往意味着主体的“迷失”,意味着“取消了主体的样态”。
网络诗歌的世界,在一些人看来,确实是想象力的自由空间和语言的享乐之地。或许,网上的写作确实给了人们充分的机会去享受“文之悦”,在这些和网络相关联的写作中,我们看到了想象力的特殊运用,以及它在网络空间中的不断变化,也确实看到了巴特所讲到的“离题,散逸,漂移” 。但是,这种对待想象力和语言的态度,也十分可能导致“文之醉”,导致“迷失”。在一些年轻的写作者那里,这个问题尤其突出,他们过度地透支了想象力和语言能力,他们在迷醉中失去了自己,但他们沉迷于表面的快乐。这样的写作在许多论坛上都是比比皆是的,这些写作者往往缺乏反省的意识,他们自以为在这种想象力的迷醉中无限扩大了自我意识,但最终这种自我意识的扩大却会导致自我的丧失,而他们的写作在耗尽之后也变成了自我重复和“口水诗”。


(六) 修辞上的变化
写作的在具体技术层面的变化,和整个网络的生活环境,都会使修辞发生一些变化,但这种变化有时不易察觉。
刚才已经提到的错别字可以说是一例。错别字在电子写作中“流行”起来的修辞法是和中文输入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输入法在你录入时帮你找到了所有谐音字和谐音词,从而也使谐音这种古老而通俗的修辞传统在当代诗歌中“复兴”了。臧棣是最早自觉地发掘这种谐音修辞的当代诗人,他的出发点也完全是一种现代的兴趣。但在网络仙境/陷阱上,这种发掘变得更普遍和更随意。
还有些修辞的微妙变化来自于电脑和网络首先诉诸于视觉的特点,一些写作者将诗句中的各种成分转化成更有可视性的符号。例如曹疏影的《波折》的网上版本中,她将省略号改写成了六个句号“。。。。。。”,使之既像一串珍珠又像一串眼泪,达到了特殊效果。而当它在纸质媒介上公开发表时,又变回了“……”。 这些细节或许耐人寻味。


(七) “嬉戏”的界限
活跃在多个论坛的燕窝曾大概说过这样的话:在诗歌写作中,只要能找到一种自己特有的观察世界的方式和语言方式,就够自己好好玩上一阵的了。这种写作观是带有一定网络“烙印”的,而燕窝作为一个成功的网络“土著诗人”,更通过她在网上的活动对许多网上的诗歌写作者产生了影响。
就燕窝个人而言,她的癖性可能是将在观察中寻找奇异的效果,将想象力引向奇谲的方向,修辞也是力求新奇,同时制造一种奇特的氛围。而且她也曾王敖那里学习了很多,只不过我认为学习到的并不是深层的东西。于是,在她自己的这种方式所提供的写作可能性中,她开始了她的嬉戏。
但是,如果说在《4.16,晚餐中的蜥蜴》那里,燕窝还匀称而出色地发展着自己对动物的癖性时,到了后来,尤其是她的网络影响力越来越大之后,她的写作似乎是嬉戏得过头了。在这里我认为这种寻找一种写作的可能性从而获得游戏空间而带来的嬉戏是有界限的。燕窝最近写作中对童话气质的简单化借用,对想象力和修辞能力的过度开采和粗加工……都使我认为,她越界了。但是界限何在?在网络的加速和复制倾向之下,我们很容易只为新的可能性而兴奋,但忽视界限。这正是问题所在。而始终保持警惕和审慎,也许才有助于我们具有一种分寸感,但在网络环境下,这并不容易。不断的变化,种种新奇,花哨,狂欢,盛宴,游戏,……网络所带来的这一切都在模糊界限。
在网络上,寻找新的写作可能性并对之进行强度过大的消费,这是一种难以避免的倾向。而且,网络所提供的这些新的可能性,确实为诗歌写作提供了增长点。但是,我们必须知道,嬉戏的界限是存在的。


(八) “自己的园地”
上面的讨论似乎主要关注的是那些处在“网络诗歌”的“中央省份”的所谓“重要”的网站、论坛和网络写作现象。但其实,网络有着几乎无边的“疆域”。在无数个小型论坛,在西祠等免费租用论坛的商业网站,在高校的BBS,有许多人通过网络的方式进行着诗歌实践,但却鲜为人知。他们有自己的诗歌生活,有自己的诗歌“圈子”。他们将网络空间作为“自己的园地”,出于自己的兴趣和内心需要而保有,而耕种,因此他们并不急迫地参与到轰轰烈烈的“网络诗歌”的浪潮中。他们的诗歌写作带有一些自娱的特点,追求心灵的愉悦,同时也愿和他人分享,并且是对诗歌的精神价值的一种肯定和坚持。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诗歌实践和尝试,是“网络诗歌”的一片更广阔的存在,也许正孕育了更持久的力量。但是,在这里,我只能提出对这种诗歌实践的关注,却没有能力去深入地考察了。



四、并非结论:开放式的尾声

现在,让我回到这篇论文的题记:永远历史化!我们确实需要一种历史化的分析。这不仅意味着方法,更意味着眼光和态度。其实,在今天,人们对于包括“网络诗歌”在内的各种新事物都给予了热切的关注,但是,在对各种新起的文化现象的分析中,人们要么完全接受历史的进程,要么脱离历史,赋予它过多的意义,要么为主流意识形态、流行话语和时代思潮所蒙蔽。对“网络诗歌”这一文学现象的许多讨论都难免有这样的缺陷;而且,很多分析并没有以“网络诗歌”发展的现实和具体情况为基础。脱离了对这些具体历史现实的考察,其实也就脱离了当代历史的语境。而我对我的工作的要求却是:历史化。我希望将“网络诗歌”还原到历史进程中考察,希望进入“网络诗歌”的内部进行历史分析,希望了解“网络诗歌”从发生到发展的自我建过程,希望观察“网络诗歌”对于文学场的具体意义,希望关注“网络诗歌”和当代诗歌发展的具体而现实的关联。因此我所要做的首先是掌握有关“网络诗歌”的各种具体情况,——那些在历史现实中如此庞杂而混乱的各种情况,同时充分关注相关的实践活动,——这些实践活动即受制于历史,又体现出突破历史改变历史的努力,还需要将各种相关的思想和观点都置于历史现实的语境之下加以考量。也就是说,我要回答的是这样的问题:“网络诗歌”是如何历史地形成并发展到今天的?它在这一历史进程中带来了哪些变化,引发了哪些问题?因此,我首先是一个考察者,对各种情况加以梳理,并从中发现各种问题,展开具体分析,而且在下判断时尽量谨慎。
同时在结尾我并不能提供结论。“网络诗歌”作为当代新起的文学现象,还是“进行时”,它的可能性还没有完全释放,它的走向将由复杂而多元的历史因素所决定,下结论为时过早,而且在态度上是成问题的。我相信,对当代历史的具体研究,往往不是结论性的;相反,它最终应该构成对未来的呼唤。我对“网络诗歌”的初步考察和研究,也应是一种呼唤,这种呼唤构成了一种对现实的审慎和反思的态度,构成了对这一新事物的未来的希望。




致谢

感谢洪子诚老师的悉心指导,他的治学风范令我神往。感谢臧棣老师和胡续冬博士。感谢冷霜等朋友的帮助。感谢我的父母和李婧对我的支持。最后感谢泰兆基金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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