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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途散记之一


      作者:孙文涛 2005-08-29 17:56:52 来自:邮件来稿 阅读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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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远保持着幼稚者纯洁的眼睛,好去看望北方大地,天边茫茫的层云,像列维坦绘画里的森林和沼泽。眼睛所能望到的景物有时曾是心的全部希望。

  ……我在濡湿的早春郊野里寻找失去的诗。春花片片,拂袖落下,冬天里冻结的一切消逝了,哪里去寻哪里去觅?我明白了诗是郁结,是永久迷惑的冰冻。有一天在春天到来之际,惊醒的春梦里隆隆的雷声里它溶化了,黑泥如浪,我所有的昨日之梦尽是青春时代的泥渍。

  散文诗之美。我久已困惑散文诗之美,想努力抓住它时,它不见了;日日夜里想到它时,它并没有如约在黎明的静谧里出现。但有时我忽然又看见它了,在隆隆的车轮里,望去辽欲飞的田野,村庄边春天来了,转瞬即逝的杏花、樱桃花美得叫人神迷、怜惜、感叹、它们忽然又全都是姹紫嫣红的散文诗了。

  春天仄楞起耳朵,安静一些吧,安静一些,能听到饮马河边沿草芽拱土的声音,小花朵们怎样清脆美妙地展开,微小的虫子怎样在有树墩的泥土里辛勤劳动。

  春日去看一次郊外,是从来不写诗的人一年一度的诗的青春畅想。春郊的散步是体验蓝天、体验清新如鲜乳的空气,是不花钱的疗养,当然,它对于懒惰和迟滞成性的人又是一次极其难以优美完成的严峻课题。

  被心脏病害苦了一个冬天。也许是造物主为了惩戒我对生命旅途的肆意浪费,它低语着拉住我的身体,我的脚步,命我慢慢地走,去欣赏一回欣欣万物。

  愚昧贫困的栅栏,呆滞僵硬的规律,生活有时又充满了混乱、动荡,像火车出入站时前后倒动的车轮,在这样错乱的时序中我们忘掉了生命和自己,度过了半生或一生。
  但是看看大自然吧。春天,大自然从来就没有错乱过,该绿的绿,该黑的黑,该白的白,红的,花的是夏秋的颜色。它们是和谐的,是另一种有生命秩序的进化。

  理解了为什么要逃离人类,逃离人类的文明、愚蠢、贪欲、进化和肮脏——像发现有铁路和烟囱的图画的飞鸟一样——但是你逃不掉。这些时刻只是生命的某一瞬间站在山冈上向下边世界的屋脊奇怪地眺望。(在柳河所想)

  沿着山谷走上来,越过铁道,路边小站温暖地涂着米黄色的木栅栏。
  一条土道,升上山顶,两边植满了苍松。坐在路边的树桩上休息一会,沉思,和体验春日午后山区的安祥。

  在漫长枯寂的旅途中,在无边黄尘的艰苦跋涉里,是谁,曾给一颗颗忧郁不振的心灵以慰藉?……
  呵,青山不老,绿水长流。
  呵,花呵,又见簇簇跳动在路边耀眼的花了!
  林中的情思。
  浅米色砂子公路是林中最长的一行诗。
  而无边沉漫在亿万斯年回想高昂中的墨绿色森林,是一篇最饱满丰富的散文。

  我认识的一位老职员说,他有二十年没有出城了。
  我望着这张疲倦憔悴的脸,脸上印着一颗经霜已久秋叶一般的心。
  二十年没有出城,意味着什么呢?将近一万天时间里日日在水泥建筑中踽来踽去,天啊,这和囚徒生活何异!不幸的是他竟是个自由和健康的人:走出城外去只需破费一元钱。

  山梨花开了。深山里盛开的团团白雾。花开时节多回忆。几多回忆的野梨花开时节啊。
  山里小站停车。一只极美丽的深碧色大蝴蝶飞来,车开了,这只蝴蝶跟随我的车厢追逐了好久,直到列车加速,如长龙游出峡谷,才不见了它。也许它以为墨绿色列车是它渴慕寻找的颜色,或是一大片狭长飘走的叶子。

  看到农人初犁破的黑色泥土,又湿润又软和,金盏盏的苦菜花缀遍了地角小块荒地的衣襟……每看到这一切不禁想到了母亲,终老土地里操劳一生的母亲,此刻安息在故乡河畔,故乡没有什么奉献给她,春天来了,愿她远方荒冢边开满让她慰心的婆婆丁。

  有一天。
  如果在人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那么就让我回到安静的大自然中干什点么吧!就在这个小站下车。


                       1988年5月 集安—柳河—左家旅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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