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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随笔] 被击倒的人
文章来源:《诗歌报季刊》 作者:寒轩 发布时间:2005-01-28 11:48:30 点击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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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祥林嫂”的生存状态及其死,教科书认定致命的是“封建主义思想道德对‘祥林嫂’精神上的奴役和虐杀”。从历史的、文化的高空俯视,这样的认定完全正确。平视呢?祥林嫂是自觉自愿地“守节而死”。
  第一次到鲁四老爷家打工,祥林嫂是面色红润而愉快的,尽管是逃出来的,但是守住了做女人的“节”的尊严,这该是祥林嫂赖以生存的底线,所以,祥林嫂又站在四叔家的堂前的时候,“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当然,阿毛的死对其是沉重的打击,但不是致命的。阿毛的死是用不着捐门槛的,“捐门槛”是为自己的失“节”,没有守住生存的道德底线。捐过了门槛的祥林嫂“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以为赎回了“节”,身子干净了。然而,捐了门槛并没有得到鲁四老爷及四婶的承认,有见识的“识字人”一句“也许有吧”彻底摧灭了强努着一口气的“灯芯”。
  “祥林嫂”,你为什么就不能去做烟花女子呢?而当时的社会是允许“妓女”这一职业存在的,而且有的烟花女子就是在烟花道上步入物质丰裕的上流社会的。而祥林嫂为什么就不能?所以,我认为,封建主义思想道德是一条血腥气的绳子,而拉紧绳子的是祥林嫂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当然,这正是封建道德杀人的残忍,“赐”你一尺白绫,或者一杯毒酒,是你自己已不能活,得自己去死。
  由此,我想到了诗人,读到了这样一首诗:
  “把自己的影子踩痛的只是小事/火车呼啸而过/扔下两条富有象征意义的棍子/昨夜老寡妇的牙齿全部脱落/气象站做了错误的预报/那个袋鼠般的守门人突然害怕恐龙/其实恐龙早已经绝迹/此刻空手而归是因为我们大获全胜/把秃头歌女的脑袋/像木桩种在地下/那么为她涂脂抹粉还有什么意义/有人把哭丧的脸埋进沙漠里/可我对打光棍满不在乎/研究女性的乳房发育/是医药博士的事情/唯一令我诧异的是红灯和绿灯/瓜分了黑夜却得到了允许/把一只丧家之犬重新命名为老虎/也没有引起轩然大波/当良心这玩意儿在市场上过称/红光满面的绅士都扭过头去/只有我鼓掌/那声音就像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很清脆也很动听”(《平凡日子》金汝平)
  我认识金汝平是在1987年,或者是1988年,但是,金汝平不认识我。当时,我正高傲地远离文学,远离诗歌。十年中,随着生存状态的下坠,我也开始写诗,以诗人的身份再识金汝平,就读到了“没有进坟墓/没有锁在家里/搭上了去广场的电车/车上很拥挤/竟没有遇见朋友/也不知该去何方/只是鞋子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漫游》);看着天气无端地笑/我愤怒,愤怒地想抽他几个耳光/我却笑了,笑的流出泪来(《笑》)”这样的诗句,读着这样的诗句,我走过一棵树下,树叶就落光了,但不是在冬天。这样的诗句无疑是击中了我。然而,这样的诗无疑也是狐独的诗。在各种场合,关于金汝平,更多的是另外一种声音,“不喜欢!”、“没有什么!”、“拔的高一点,无非是金斯伯格《嚎叫》的稚拙的模仿!”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金汝平说,“他们得十年以后才能跟我谈诗!”,第二次听到这种声音,金汝平说,“你二十年后再来吧!”
  可见金汝平是高傲的,他的诗孤独地站在一座高高的荒山上,他也十分清醒的。我想起了另外一位诗人的诗句,“如今狼已经起来起少/荒野里尽是人在嚎叫”(程宝林《人·树·鸟》)是狼,金汝平是很悲壮的!是嚎叫的人,金汝平是会很幸运的!然而,不幸的是,金汝平是一个嚎叫的诗人,是失语的哑巴却在竭力嚎叫着的诗人!像一个战士,走进了《平凡的日子》,他是要做一番战斗的。一名战士,死在战场上,被敌人打死,哪怕是被一颗飞来的流弹击中,他死去的痕迹是英雄的。
  有一次,金汝平和我谈起寒轩的诗,直指寒轩诗的怯懦,只是对生存状况的某一点的感觉,充其量是感受,再充其量是一个人的战争(其实,在寒轩的诗里,战争已消逝)。我明白了,金汝平已置身于轰轰烈烈的战场。直面颓废、平凡而又肮脏的日子,尽管诗人高傲地说,“我对打光棍满不在乎”,其实很在乎,诗人渴望打一场战争,打一声立体的战争。
  然而,当诗人骑着战马,双手执长矛,无遮无掩直冲阵地后,如此喧嚣,如此热闹,如此熙熙攘攘的现实生活竟没有一个人过来和诗人打一声招呼,更谈不上应战与决斗,流弹也没有,根本就没有枪声,连叫喊的声音也没有。良心在市场上过称,红光满面的绅士们则“文明”地扭过头去。良心,这“玩意儿”!诗人多么地满不在乎,然而。他真的满不在乎吗?
  可怜的诗人“只有我鼓掌/那声音就像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很清脆也很动听”
  没有出手,无处出手,诗人软绵绵倒下来,没有一点声音。
  由祥林嫂,谈到妓女,又谈到诗人,这里,我没有贬低任何女人,乃至妓女的人格,更不是以此来侮辱、贬低诗人。读赵铁林先生的《另类人生》,面对一群在生存底线挣扎的边缘人,她们自残肉体,自残尊严,残喘着一丝“活着”的欲望,对此,我一直是低垂着心灵的,想起来的,惟有四个字“敬畏生命”,人类的善良之心已不容我的心情是看客的心情,当然了,还能有心情指责别人吗?这时候,我又莫名其妙想起了诗人,直到读了《平凡的日子》,《一个牙疼的人》,直到我写出了《如此而已》。残雪的一篇小说《苍老的浮云》就要结束了,有一句话,“那一天她突然觉得身上的衣裳宽荡荡的,她剥下衣裳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得干鱼那么薄,胸腔和腹腔几乎是透明的……”突然觉得诗人,和诗,该是透明的,然而,我们却不能。
  “一个牙疼的人在屋子里踱步/他咒骂窗外的狂风,乱飞的碎纸片/他咒骂止痛药、医生/没完没了的电视广告和新闻/还有窗外挂在树梢/的塑料袋。整整一个春天,它挂在哪里/飘动,就掉下来/现在,它衣衫破烂,却摆动成翅膀的样子/像练习飞翔,心情爽朗/他独自在屋子里踱步/他开始咒骂新婚的妻子/为什么还不回家。她在外面干些什么/这可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时代啊/贞操与政治家的绯闻一样廉价/天色黄昏,他暴躁得像一头/囚在笼子里的豹子/他疼呀,他恨不得拔掉牙齿/用锤子砸碎牙齿/他开始诅咒所有与牙齿连在一起/的东西:牙床、舌头、嘴唇/以及整个头部/以及与头部连在一起的整个世界//天完全暗下来/这个可怜的被牙齿折腾得/精疲力竭的人,禁不住掩面痛哭起来”(《一个牙疼的人》宋耀珍)
  这是一个囚在屋子里疼痛的诗人,然而,现实生活中的诗人宋耀珍是一个漂泊了十几年的诗人,至今仍然在漂,居无定所,没有一间用来独自疼痛的屋子。他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诗人,走得很艰辛,而他只所以能走出大山,仅有的也是诗歌(至少是他仅仅而固执地凭借了诗,也许这正是诗人的高傲吧。),当他还被一座大山阻挡在一个城市之外,为生存疲于奔命的时候,就奇迹般地组织了那个城市多起的颇具规模的先锋诗会,时间证明,继八十年代潞潞、李杜之后,九十年代山西诗人的主力正是当时诗人宋耀珍组织、参与、策划的“先锋诗会”的核心诗人。一步一步,诗人以灵魂逼进一个城市的心脏。但是,诗人却居无定所,不能靠近一个城市的中心。已是1997年,我开始认识宋耀珍,其时,诗人宋耀珍及其爱诗、写诗的爱妻依然是城市的边缘人,蜗居在一城郊结合部一家小富农民的斗室里,是太原市的最南端,没有正式的工作,凭着诗人的才华,在一家青年杂志社打工,98年,诗人从最南端迁栖西端,仍然是城郊结合部一家小富农民的斗室。漂泊的人,但不是“漂”的主流,北京有“北漂”,  深圳是“南漂”,而在闭塞的内陆黄土高坡,漂泊着的是孤独的灵魂。
  有这样经历与生存状态的诗人,无疑是善良的,他几乎团结了太原这个城市乃至山西这个省分所有与诗歌沾边的人。从诗人蜗居的小屋到打工的《山西青年》,有一路3路电车,从起点驶向终点,而后又从终点驶向起点,从农树驶向城市,再从城市驶向农村,有一位青年诗人写到“这是一条溃疡的大肠”。一段时间(1998年的秋天),诗人宋耀珍一天至少有两次坐在这一趟车里,贪婪地读着《黑格尔美学》。这个时间里,我刚好读到了宋耀珍的《在新庄谈美》,“这里就是我,走过十年/模糊的愿望逐渐明朗/我试图学习伟大的诗人/努力阅读与思考,拨开遮蔽/在心灵上的浓雾,用准确的/语言表达生命的美;用一些形象/描绘出内心的风景/以及它们的概念,把它们/推远至天空的星辰,又拉近/到生活,和琐碎的事物/结合。把一枝玫瑰/插在日常生活的花瓶中”这首诗诞生于一次诗会,诗人一口气写了六节七十七行。当时,我固执而自信地认为诗人宋耀珍当属未落的唯美主义诗人。但是,到后来的《空白》,“但我说的空白不是这些。/艺术需要空白;草和草之间需要/空白;呼吸与呼吸之间,一次厌倦/与另一次厌倦之间,存在着空白。/天空就是一片空白,童年也是一片空白/在茫茫中,那走动的是不是曾经走动的/那枯萎的是不是曾经枯萎的/那呼吸是不是真实的?而艺术与草/就是空白”。这时,诗人已被抽走了什么,被抽走了什么呢?诗人的内心肯定在发生着变化,经历着某种蜕变,这期间,我没有向诗人提出任何疑问,一个处在变化中的诗人,来自任何人、任何方式的关怀,对诗人都会是伤害,唯有默默地读他的诗,他的诗将会告诉你一切。然而,我还是震惊了,作为诗人的寒轩,也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一年后,仿佛是一夜之间,走来的是《一个牙疼的人》,《恶梦》,《肺癌患者》,《广场上的聋子》,《挽歌》,“他的思想像一个政府在流亡/他的祖国陷入一张摇摇欲坠的椅子里//他的灵魂爬满了城市的蛆/他的两只眼睛,紧挨在一起/像两家破产的银行”(《肖像》)。直到现在,我也不想信,为什么他会掩面痛哭起来?为什么他要说出“她在外面干些什么/这可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时代啊”祈祷般软绵绵的话,却又是折断一枝树枝戳进了我的心脏。
  这时候寒轩松开十指丢落了兵器。
  “十八点二十六分/或者三十七分/千峰北路/老张骑一辆破车由南向北/有一个家伙急匆匆由西向东/老张放慢了速度/确认,是一个老鼠/老鼠有点慌张/老张有点尴尬/老张笑了笑//二十二点四十九分/老张无所事事/在高高的书架上/抽出一本词典/像一个学者/查阅:过街老鼠/确认,这是一条成语”(寒轩《如此而已》)
  1999年的春天,民间,寒轩以《老张的另一面》“老张/不仅是虚荣/老张/还很虚伪/有的时候/老张/也很卑鄙/黄昏/老张是一根生机勃勃的野草/清晨/老张/实实在在的又是一只寄生/虫子//老张/是一只半夜打鸣的公鸡/伸长脖子/流出泪来”(组诗《老张》)在山西引起少数诗人的注意,然而,此后三年的时间里,寒轩没再写出任何的诗,到2001年的冬天,就成了《如此而已》,主人公还是老张,看似不变的“老张”,但是,仅仅三年,像一株骤然枯去的树,寒轩丢失了诗,无力,也无心握住手中的兵器。
  “有一回,我竟在画片上忽然会见我久违的许多中国人了,一个绑在中间,许多站在左右,一样是强壮的体格,而显出麻木的神情”(鲁讯《呐喊》自序)
但是,寒轩看客也不想做了。


作者:寒轩,太原市迎泽西大街20号建设银行太原市河西支行  张学明
030024      电话:13513629156



跟从回复:

石破天 发表于: 2002/04/17 00:46am

  看过,我麻木的心灵已经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可是这孤独的背后,诗人又能走多远,不被自己的绳索勒死?我的心一直沉下去,为中国还有几个这样孤独和悲壮的诗人。我在几个耳光之后依然麻木。  


海妖 发表于: 2002/04/21 08:14pm

  生活的普遍边缘化,是诗的悲哀。
  站在生活中心,站住,站稳,然后解脱自己,突破自己,与自己作战,这,已经足够!

责任编辑:
小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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