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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力小说《带母语回家》第五章
作者:严力 点击数:



第五章
   
回上海一个半月的这一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是顾然
这辈子无法忘掉的,以致使他带着这个既苦又甜的记忆
直到永远。
   王嘎说交易是在晚上,所以拍录像的话会有困难。顾
然说我这个录像机带灯的,干电池可以用半个小时,不成
问题。王嘎说万一出现僵局,要动手的话,你就跑一边去,
不必参与,因为他叫了几个能打架的朋友。他想把偷鸟的
人问出来并让顾然能拍一段录像,另外也要让鲁氏兄弟
先不要卖,等事情办得有眉目了以后再说;万一打起来,
只要把鸟抢到手就撤。看他说话的样子是很有计划和准
备的。
   交易是在一个公园的围墙外面,还有一排树林与人行道相隔,
过路人也不会太注意的。顾然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他
穿上球鞋和一身黑色的衣服,还带了绿卡和护照,以防出状况时被
公安人员查问。另外他还带上了美国工作时的摄影师的
名片。一把水果刀自卫用,他感到了很久以来从没有过的
紧张和激动。他千叮嘱万嘱咐地让艾黎不要太靠近现
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管。王嘎和另外两个朋友的袖管
里都藏有钢管,他们一行四人比约定时间早半个多小时
到达在路对面的一条弄堂里。假装翻看着一本书并聊着
天。顾然这时才觉得也许艾黎的劝阻有一定的道理,这些
人如果都是亡命徒,事情做起来就会缺少策略,会出事
的,但现在想这些已经太迟了,只会影响自己的情绪。他
问王嘎,万一他们来的人更多怎么办,王嘎用嘴往路口歪
了歪,不无幽默地说那边有几个过路人已经被选为咱们
的成员了。顾然见有几个人扶着目行车在路口的路灯下
聊天,显然王嘎还有后备军,心里就踏实了一些。
   注意,王嘎说,有两个人转到树林后面去了。很快人
走了出来,这时一辆汽车也停在那里,也许是那个香港
人,是辆私人车的牌照。人下来后车就慢悠悠地开出十几
米停下了。又有一个人捧着一个大纸盒进了树林后面。王
嘎说等他们谈过三分钟之后再包抄过去,最好是把所有的
人堵住,尽量不用暴力地把事情解决。等他们包抄
过去的时候见一个人正从盒里拿出了一个蒙布的鸟笼。
这时候顾然是不能打亮录像机的灯的,因为先要谈判,王
嘎小声对那帮人说谁也别动,听我先把话说完。这如果是
一只双头鸟。那么就是从我那儿偷走的,但我不希望用武
力解决,这对大家都没好处。是不是双头鸟?他问。没人
回答,那个香港人说这是你们的事情我先走了,说着就急
步往外走,没有人拦他,显然他是害怕了。那三人中的一个说,我们是买来
的,所以你应该去找卖给我们的那个人。王嘎说他是谁?
回答说不知道,是在街上碰到的。王嘎心想明摆着是说
谎,但还是克制着说你们多少钱买的?对方明显地支晤
了一下说是十万。这时顾然看到原来在路口的三个自家
人也已经包抄在了旁边,所以他们是七个人,而对方才三个
人,就对王嘎说能不能先让我用摄像机拍上一分钟,之后我先走,
你再把事情搞定,他也不想让艾黎在远处太着急。王嘎也看出对方因为人少
不敢怎么样,就一边说着一边去查看鸟笼,顾然跟在旁
边,手指就搭在灯的开关上准备他一撩开布就开始录像,
他感到手上都是汗。就在王嘎掀布的一刹那,对方的两
个人同时抽出菜刀就向王嘎和顾然砍来,王嘎因为袖管有
钢管正好挡住砍来的那一刀,顾然则叫了一声,录
像机掉在地上的时候,把灯也摔亮了.又是一刀砍来,结果
砍在鸟笼上。只听一声鸟
叫,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一只双头鸟在地上跳了一下就振
翅飞向了漆黑的天空.他们能看见它当然是因为录像机的
灯亮着。可惜录像机是躺在地上的,而没有在顾然的手上。
鸟一飞走,谁也无心恋战了,但对方的一个人还像发了疯似
地继续用刀砍来,也许他们确实是用一笔大钱买来的,所以
这个损失使他发了狂,王嘎叫来的五个人以及他自己这时已逃走
了,原来提鸟笼的那个人也冲向捂着伤口蹲在
地上的顾然,正举刀往顾然头上砍去的时候,被旁边横过
来的一根铁棍击中,这时就听见空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
音:警察来了!所有的人都刷的一下往四处急奔而去,留
下的三个人是顾然、压宝和艾黎。那是艾黎急中生智喊出
来的,其实并没有警察。而压宝也是艾黎事先悄悄叫来的。
压宝把录像机的灯关掉后就对艾黎说马上扶他离开这儿,
说不定哪个过路人已经去叫警察了。于是他们急速离开了
这块是非之地。
   顾然的右手小臂已经全是血,压宝拦下一辆出租车
,三人全挤在后排。因为有袖子裹着谁也不知道刀伤有多
深,所以一边一个地扶着他,压宝向司机叫喊着遇到打劫的了,
请马上开去最近的医院,他在路上还对司机说有人想抢他们的录像机
,结果被砍了一刀。顾然一路感到艾黎托着的手在发抖,就轻声说了句谢
 谢,并说幸好你叫了压宝。压宝说要不是我及时冲过来,
 你也许会和上帝去见面了。顾然把头靠在艾黎的肩上说我
 看见了那只双头鸟。压宝说你的意思是看一眼挨一刀值得?艾
 黎说小声点,你就别挖苦他了。
     医生说刀伤很严重,已经砍进骨头了。顾然被推进了
手术室,他们等在外面,艾黎说他会不会残废?说着就流下了
眼泪。压宝说有你的祝福他是不会残废的,幸好你有心叫了我,我一
棍子打翻了那个向他头上砍去的人。她说我看见了,真的
亏了你,不然真是无法想象会是什么后果。说着又呜咽起
来。压宝去要了一些面巾纸,递给她一些,然后用其他的擦录
像机。他说也不知道有没有录上,哪怕录上那杂种鸟的一
个镜头也算有点回收呀。她呜咽着说我看没有,我看见亮
灯的时候,录像机已经不在他肩上了。他问你是怎么认识
王嘎的?全是他招来的事情。她说很早就认识了,他曾经
是我一个女友的男朋友,好了一年多被我女友甩了,我一
直以为他还是一个挺朴实的小男孩,没想到他还挺野的。
压宝说野什么野?一声警察来了就把受伤的朋友扔在一边
不管了,这种人我最看不起了。她又呜咽起来说全是我的
错,是我介绍他认识顾然的,没想到弄到这种地步。压宝
说别急,看我怎么去找到这几个小子,我要他们也流点血。
她说你别惹事了,但愿顾然没什么后遗症。现在没招来警察
就算幸运的。他说招来警察又怎么样,顾然没任何错,那
几个则会有麻烦,不管怎么样是他们用刀砍人。她说你不
是不知道警察会怎么想,人家会想你们都是一路货,都
想赚钱,所以是黑吃黑,活该。
   医生出来问有没有单位医疗保险?他们摇头,医生说
他最起码要住一段时间的医院,伤了筋需要很长时间恢
复,如果恢复的不好会影响手指的动作。另外,没有医
疗保险的话住院费是很贵的。她说能不能现在先付一些,
明天再来付其他的,因为没带太多。医生说没问题,你们
帮他先去办住院手续吧,他要等一会才能解除麻醉。他们
一边走一边商量,压宝说我去打个电话,我有一个朋友的
父亲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我想让他有好一点的待遇。压宝
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塞在她手里就先去打电话了。一会
他找到正在办入院手续的她说搞定了,明天一早就可以
让他住单人病房,价格与四人一间的一样。
   他们和护士一起把顾然推向病房的时候,护士问怎
么会被砍成这样的?压宝说这台录像机可值二十几万呢,
所以他为了不被抢走就全力争夺,结果没想到这伙歹徒
这么狠。她说那你是与他在一起的,当时你在干什
么?他说我和她去买喝的,他自己在街口拍的时候就遇到
 了抢劫,真是太倒霉了,就那么几分钟啊。护士又问你们
是他的什么人?压宝说我是他弟弟。艾黎说我是她未婚
妻。顾然用眼睛感激地望着她,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了下
来。压宝说你们一出院就结婚吧,已经拖了好几十年了,
还等什么?此话把护士给逗乐了,就问压宝你什么时候结
 婚啊?他说我要先看他们婚后是否幸福,如果不幸福我也
 就省了这番麻烦,护士小姐你知道吗?谈恋爱比上班还累,
他们可是把此当做第五个现代化来进行的。这可苦了
我了,我家每天的鸡鸭鱼肉全尽着他,就是为了他能为我
家招进第一个媳妇来。顾然听着也笑了。护士说你应该去
说相声,不然太浪费了天生的才能。他说才能天生就是为
了浪费的,因为不浪费就显不出才能,就像很多人用着好
东西的时候不知道东西好,失去之后才发现那是好东西。
护士说你还挺有逻辑的,我看你真的是块料。他说多谢你
夸奖,你看看他们俩像不像天生的一对?护士侧头看了艾
黎一眼又低头看了顾然说挺合适的。顾然和艾黎的心里
都很感激压宝,他把气氛搞得喜气洋洋的,使他们的心里
充满了幸福感。
   与护士一起把顾然安置好之后,压宝说我可饿死了。
顾然说你们先去吃饭,吃完给我送一点面条就行,然后你
们就回家,明天再来,压宝你负责把她送回家,我不多谢
了。压宝说不行,你要好好谢完我我才走。艾黎说你一个
人去吃吧,我吃不下。他说什么叫吃不下?你是想多陪他
一会就直说,我不信你不饿,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就成
了铝合金了,那可就不经用了。好吧我先去吃,带两份东
西给你们。他走出去没几步就又回来说我身上没钱了。艾
黎说她身上只剩下不到十块钱了。压宝一拍脑门说我有
办法了,我去找那个护士借,反正把顾然留在这儿做抵押
还是很让人放心的。艾黎说你先别走,怎么去把这个事告
诉顾然的妈妈?他说还用问吗,这不是明摆着机会让你去
和他妈妈交流感情呀,你还问我干什么?顾然用很弱的声
音对压宝说你陪她去。她说要不然先瞒两天,等你看上去
好一些以后再说。压宝说怎么个编法?她说你的嘴皮子那
么溜你还想不出来吗?他说伯母对我比较熟悉,知道我说
话水分大,不会相信的,反而招她担心。顾然说没关系,
就跟她实话实说,遇到了抢劫,反正不可能瞒太久,明天
你和艾黎带她来,今晚就别去了,要不然她今晚就会来的。
   第二天顾然对前来看他的妈妈和妹妹说多亏了艾黎
和压宝,不然就没命了。她们问有没有抓到这帮人。压宝
说没有,也来不及报警就先送他来了医院。这时候来了几
个警察,是医院叫来的,因为他们有这个义务。警察把压
宝编的故事登记下来就走了。妈妈问最近你经常和艾黎
在一起是不是在谈恋爱?他点点头说迟早要和她结婚的。
妈妈听了很高兴。压宝说伯母你们就回去吧,有我和艾黎
一切OK。妈妈问顾然特别想吃什么。压宝说他一早就说
想吃春卷。妈妈说没问题。顾然心里暗乐,他知道这是压
宝自己最爱吃的东西,这小子就是反应快。妈妈对艾黎说
谢谢你能照顾他,以后常来家玩。压宝说我也走了,因为
还有出售房子的事情必须去招呼一下,一弄完就马上过
来。
   妈妈他们刚走,王嘎就探头进来了,他问伤得怎么样?
我一定帮你报仇。顾然说你什么也别做了,刚才警察来过
了。艾黎就把如何编给警察的故事说了一下。他说不
能就这么算了,我心里总是有点过意不去。顾然说我想了
想,当时也是我太急,那几个人肯定被我一拧亮录像灯而
紧张了,当时他们肯定心里特别害怕,一是这只鸟
如果真的是用十万元买的,他们肯定不甘心这么大损
失的。艾黎说我认为他们不会来找的,因为他们知道用刀
砍了人,从这一点讲他们肯定认栽了,除非咱们去找他
们。我们唯一要找的是那个卖鸟的人,因为是那个人偷
的。王嘎说真不知道这个小偷是谁?我怎么也想不出来,
另外你们说怎么办吧,我能为顾大哥做点什么?艾黎看了看顾然。
顾然则说没什
么,我至少看见了那只鸟,虽说就一眼,但证明了你没有
骗人,算我倒霉,你也别往心里去了,这件事情就算过去
了,可惜我当时被砍中了手臂,不然能录上哪怕一个镜头
也是值得的。王嘎说你们没查一查录像带,万一录上一点
呢?顾然摇摇头说我知道不可能,是我先脱手了录像机,然
后鸟才从被一刀劈开的笼子里面跳到地上的,而且它是在录
像机的侧面。不过录像机是在录,因为我开了录像的开关,
最多录上一些人的脚。王嘎
又对艾黎说能去买点什么给顾大哥吃。她说不用了,其实
她心里有点恨他,因为他明明知道顾然倒在地上但因为
害怕警察而一溜了事,她说大喊一声警察来了那个人是
我,你没听出来吗?他说没有,当时根本无心分辨,不过
我后来又转回去了,人已经没有了,我往你家打了好几次
电话,你父母都说你还没回来,所以我今早与你通了电话
就来了,真的,我能做点什么请尽管吩咐。顾然用左手握
住了艾黎的手,因为她又眼泪汪汪了。
   
压宝给那买了五套单元房的香港分上司的人打电
话,秘书说他出去了,如果有急事的话请拨另一个电
话,压宝说没什么急事,只是想告诉他另一半买房的费用
必须在三个星期之内付清,不然有可能退钱不卖了:秘书说一
定转告。压宝又处理了一些必须打的电话之后叹了一口
气。他看看手表,来接他班的另一个合伙人还有半个多小
时才能来,而他已经把要做的事全做完了,他算了算自己
一共让朋友帮他买了四套房,如果一切烦利,这四套房到时候
因为发展商业区,就可能提价会使他最少赚五、六十万。但他
又忽然产生了一个灵感,会不会那个香港人是替美国分
公司的那个刘经理买的?他拿起电话就又打到香港分公
司,他压低声调说话,秘书说他不在,如有急事可以给你
另一个电话,他要了,搁下电话之后他翻开电话本找到刘
经理的一看竟然是一样的,这证明了是刘经理拒绝了之
后,私下去找了另一个人来为他买,真够狠的。于是他心
里在想如何能报复这个刘经理。另有一个担心的事情是开发
区的事,因为说很快就要公布的开发消息已经过去
了很多天了,按那份复印件讲十几天前就应该有风声出
来了,于是他又打电话给那个负责人。负责人说曾打电话
找过你,可是你不在,有一个事情必须告诉你,那份文件
上有一个关键的字打错了的。他问是哪一个字?对方说开
发区的地址应该是海风路,但打成了海峰路,海峰路在你
盖楼的那个区,而海风路在另一个区的靠近郊区的地方
了,所以我看到的文件是错的,是打字小姐的疏忽。前几
天我听说有投资商提出太靠近郊区所以需要更多投资上
的优惠,就想海峰路怎么会是靠近郊区的呢,不是离徐家
汇只有两站路吗?就问他们,后来才发现是一字之差差之
万里啊。这对压宝来说绝对是一个打击,他支支晤晤地说
你把我给害了。对方说这不能怪我,我是尽了力了,现在
海风路那边还因为许多具体的事情在交涉,你还来得及
到那边去盖楼,还来得及的。压宝咬了咬牙地对自己说你
啊你,非要交些学费才能做好生意,你也太不幸运了,这
种就差一个字的霉运你都能遇到,说明你有多么倒霉了!
他在想其中两套是顾然和艾黎的,但他们不是真正想买
房,而是听了他的煽动为了一年后卖掉赚钱的,现在钱是
一时半会儿赚不到的了,而且钱已经买了建筑材料。必须等待,
把自己人先买下来的单元都再卖出去才行,另外他还要
向这些合伙人解释,总之是他一个人背着这个责任。他也
想到了刘经理和其他被这个错误引导而买了房子的人,
但这无法使他有安慰感,不过当他脑子里闪过刘经理的
身影时,他还是干笑了一声。
   
艾黎把一椿很好的拍袜子广告的工作推掉了,因为
顾然还不能出院,还要动一次手术。顾然是后来才知道
的。她说我知道你会让我去,所以就不与你商量了。他很
感激地说耽误了你的机会我心里有犯罪感。她说以后反
正有机会的,而你也不是每天都躺在床上的。他说假如我
从今以后只能躺在床上的话,我会自杀的,或者根本不想
见到你。她说人的命和缘分是注定的,看来很难有什么事
情能让你我分开的,我已经写了一封信给我丈夫,分析了
我和他之间的条件,主要是感情方面的,所以希望能离
婚。虽然我和你才认识一个多月,但我觉得我们有许多相
同的东西,好像认识了很久,我与以前的几个男友之间从
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现在我就等他回信说同意。顾然说你
写这封信之前应该告诉我一声,我不是对你不满意,我怕
我不能使你幸福,所以还是希望你对我多了解一些之后
再做决定。她笑笑说这是一次我知道什么叫真实之爱的
相遇,使我懂得了享受自己的爱,就算万一你爱我不像我那么
深,就算你最终没有和我结婚,我也不会后悔的。他说你
 知道我心里有多么高兴吗?你给了我无限的安全感,我太
幸运了。她说我现在最着急的是离婚,因为这个事情不解
决我就觉得对你是不公平的。他说那对他呢?她说他是受
害者,但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只有这样做才对得起大家,
包括我自己,感情的事情在不知道什么是更真实的时候
也就那样了,一旦知道了,就一天都无法忍受了。这番话
使顾然想起了珍,他和珍的感情确实不错,但他们也知道
作为不同的民族和文化以及语言,他们常常是以此为由
来避免吵架的,他们保持了一种距离。这个距离就是两个
民族两种文化的距离,他们曾开玩笑地说反正在床上找
齐了。现在如果不把艾黎的因素放进去的话,也可以感到
当时他和珍都想避开不同文化造成的冲突,都努力用脱
离文化和知识结构的爱来维持不愿失去的关系,因为他
们都在美国这个多民族共处的实验村里,其中还有不少
成功的经验。他们也想先用爱情上的合作来使其他方面
的妥协更容易一些。说到床上的事,他也不是那么满意
的,因为身体体格上的差别,他总觉得珍井不满意,只是
她不太在乎这方面的享受而已。另外他们常常挂在嘴上
的“你们中国人”“你们美国人”的说话方式具有极大的
潜台词,好像是两个民族或两个文化在床上做爱,也就是
第一代的新移民才具有强烈的与另一种文化的交往感
受,到了第二代就已经开始去注意与他们有更多认同感
的人,去找这样的人结婚可以避免来自父母的问题,因为父母
的不同文化和民族背景使他们看到家庭的一些矛盾,他们不
想再步后尘了。当然第二代的人去找又是新来移民的也不
是没有,因为爱情从来就不会在考虑了所有的条件之后
才去发生的,爱情在很多年青人身上表现出来的更多的
是人性的东西,知识和文化是其次的。所以当他和珍一见
钟情的时候,他们绝没有想到以后要用很多的“你们的什
么什么”来进行交谈,也没有考虑到当他想吃家乡食品时
只能一个人跑出去吃,她也是尽量不吃他不爱吃的东西,
有一天他说我说的英文里既然有不少的中文语法你为什
么不纠正我?她说我懂了就行,从根本上讲我能纠正一个
人已经可以用来挣钱的那根手臂的骨头吗?他想也是,我
到美国时已经过了三十了,脑门上的皱纹只差一根就可
以成为五线谱了。
   妈妈来看他了,说有一个外国人打电话找顾然,其他
的话她就一句也听不懂了。他知道是强生。他在妈妈走后
就让艾黎陪他下楼去外面的电话亭。她说你行吗?他说已
经好多了,别担心。强生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他以前拍的
一个打扮成自由女神的人举着一个冰淇淋的照片被一家
饮料公司看中了,强生已经替他签了同意使用书。这是他
离开前和强生说好的,并写了委托书,凡是能被选中的照片,只要价格差
不多就可以由强生签字。强生说这是一笔两万以上的收
入。顾然说你是代理人我给你百分之四十,强生说太多
 了,顾然说别与我争了,你知道我不穷。顾然把自己受伤
 的事情告诉了他,他说既然你给了我百分之四十,他就用这钱来中国看他。顾然说你的工作不应该丢,回去以后难
   找工作的,美国的经济已经几年不景气了,这份工作不应
   该放弃。他说有技术哪儿都可以生存的,况且早就想离开
   自己家族的公司,因为这总有点受照顾的不舒服感,为了
   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的也应该离开自己家族的公司了。顾
   然说等我的手一好就通知你来,不然就无法陪你玩了。他
 说就是要在你需要朋友看望的时候来才对啊。顾然说别
 踉我争了,我要在养伤的时候不被打搅。他说好吧,美国
 这边有什么事情尽管来电话。
     他很高兴地把电话内容告诉了她,并就美国的一些
 习俗给她讲了讲。他说在美国任何人帮你做了什么事情
 都是应该有酬劳的,照片和绘画的代理商一般在交易的
 总数里提取百分之三十四十,如果这个代理人还有自己
 的画廊,而且给你办展览,那就要从卖掉的作品里提取百
 分之五十。她说这么多啊。他说其实也不算多,艺术家希
 望自己能只管创作而不管销售,我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尤
 其当你遇到一个好的代理人和好的画廊时,真的很可以
 放松地进行创作了,反过来也一样,当代理人和画廊找到
 一个好的有发展的艺术家时就可以不断地挣到钱。她说
 强生是你的代理人吗?他说不是的,但按照这种规则就应
 该给他提成的。因为完全是他推销出去的,我没有在照相
 之外做任何事情,你说对吧?他还说强生想来看我,但被
 我谢绝了,我不想他来后我不能陪他玩,另外美国人有个
 习惯,伤心的时候常常是把身边的人哄走,按他们的说法
 是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我就是这样对他说的,他一听就
 什么话也不说了,这句话用英文讲是“LEAVE ME
 A LONE!”他突然感到受伤的右手臂一阵剧烈的疼痛,就
 皱紧了眉头往病房快速走去。
     医生检查了之后说问题不大,但因为一根筋受伤不
 轻,所以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能用右手做什么事情,要
加强活动使它恢复正常的功能,大概要半年之久。这个诊
断使他沮丧,他刚开始尝到了写作的甜头就要半年不能
动笔,而且他是用右手的。艾黎说没关系,你可
以口述,我来记录,不就可以把你想写的东西完成了吗?
他一听就笑了,说你是不是也想拿百分之四十?他们都乐
了。
   有一个问题一直在艾黎的脑子里盘旋,那就是时间,
顾然还能在上海住多久?她知道一般持美国绿卡的人不
能在美国境外一次超过半年,否则就要延长以后入籍的
时间,如果一次超过一年的话,就要吊销绿卡的。现在已
经快两个月了,她真的很想天天和他在一起。另外,她离
婚的事顺利的话可能也要拖上几个月到半年吧,顾然的事业
在美国,他不可能长期住中国或时常回来,这就会造成许
多的离别的痛苦,一想到这个问题她就特别难受。也不知
道他心里是否在想这个问题。
       顾然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先别说,让我先说出
   来,看看对不对。他说你在想我什么时候会回美国去,还有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你在想我会不会到了美国后对你
   的感情有所改变。我告诉你吧,我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
   就是几分钟前想好的,我知道自己不想离开你,所以从现
 在开始,我住满五个半月就回美国一次,在那里办一个月
   的事情之后就回来,再住五个半月再回去一个月,一直到
   你离完婚我们结婚和你拿到绿卡,估计长一点的话,这一
 切需要近三年的时间。她说我是在想这些事情,但你的事
 业你的工作怎么办?他说咱们算是幸运的因为我不是有
 几万元美金吗?买的房子正好留下一套咱们用,另一套一
 年之后卖掉,卖掉的房子赚不了什么钱的话,我还有六万
 块,所以足够了。我在中国则多拍一些城市变迁的照片,
 写写我刚刚尝到了甜头的小说,另外我再看看印个名片
 揽点艺术摄影的活挣点钱,而你还是做你的自由模特儿,
 有好的活就去拍,平时再学学英文,争取三年后一到美国
 就只需要练练口语就可以了。她说你真的想到我的心里
 去了,而且比我想的还仔细,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感觉
 了。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他说可惜不能做爱,不过我的
 手臂好一些以后我一定加倍还给你,她说那我就迫不及
 待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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