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可能是在美国呆久了的缘故，顾然突然发现家里的
一切都是那么陈旧，那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全用了很多年也
舍不得扔的，比如那块切东西的案板，已经有了裂缝十几
年了，也舍不得换块新的，切菜时会往下漏水。家里堆得
像个垃圾站，还有那些旧被褥旧席子，在已经有了新的情
况下还在使用，而新的却包着靠在墙脚。新的被褥也锁在
箱子里，而旧的继续在使用。他摇了摇头，开始用左手把
他认为应该扔掉的东西一件件放在一个角落里。他知道
中国有句老话说破家值万贯，可是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况
且也不是穷得换不起新的东西。他知道妈妈在尽量地积
累本来就不多的那一点钱，中国人好像随时在准备生活
变得更加差一些，是为哪一天更加差一些的生活在做准
备。他想这是多年来积累起来的一种生活观念，也从这看
出了中国人确实经历了一段很长时间的天灾人祸的历史
时期，所以上一代人的生活习惯固定成形，不太能改变
了。但是既然已经看到了就应该有所行动，所以他从自己
的家开始。这天正好妈妈出去办事，照理说她离休后应该
多享受享受，但她比上班还忙，参加各种老年学习班，就
是闲不下来。这一点顾然倒是觉得不错，因为这样生活充
实了许多。他叫了一个邻居家的小孩帮着把他认为应该
扔掉的东西搬到外面垃圾站去，然后按照美国习惯给了
那个小孩几块钱，小孩很不习惯地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最后吐出一句话，我把你要扔的东西拿回家了几件。顾然
笑笑说你看看这房间里还有什么东西你想要的，如果是
我认为要扔的你就可以拿走。小孩好像没听懂似地笑着
说你别拿我开玩笑，我先走了，我要去给弟弟买牛奶，说
着就走了。顾然又开始东翻翻西看看，又找出几样要扔的
东西放在墙脚。这时妈妈回来了，看看墙脚边上的东西又
看看他。他解释说看家里破旧的东西太多，就把应该淘汰
的东酉扔掉。妈妈说你可别乱扔，要扔也要先让我看看，
有些东西虽然平时不用，但一旦要时很管用的。他说一般
情况是这样的，有些东西如果放在那儿两年以上没有用
过了就意味着不会再用了，你清理之后会觉得生活更加
干净一些。妈妈说破家值万贯，一件件买起来是要不少钱
的。他说社会在发展，生活器具也在改朝换代，有些东西
虽然还有使用功能，但有更先进的就应该把它淘汰，这样
你也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在节节向上，这是现代社会的观
念，不然人们创造出改朝换代的东西不就白费劲了吗？妈
妈说道理是这样的，但也要考虑到经济情况啊。他说您是一
个什么样的经济情况呢？您不是买了新的东西压在箱子
和壁橱里吗？为什么不拿出来使用呢？如果你说是留给我
或妹妹的，那么我告诉你，我们嫌这些东西太土了，这都
是七十年代的东西了，要质量没质量，要美观没美观，没
人要用的。所以您就把已经压在箱子和壁橱的东西拿出
来，把旧的全都换掉。妈妈说我先做饭，吃完再说。当然
吃完饭她根本不想动。顾然就继续在房间里找要扔的东
西。妈妈终于过来参与了，她的参与是从墙脚里
把一大部分东西又挑了出来，她说有些东西还可以送给
同事和朋友，于是她留出了一堆东西后就开始给同事朋友
一个个打电话，说儿子帮我大扫除，所以有些东西不要
了，有空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拿走的。这时顾然又看到
刚才邻居的小孩从窗口走过去，就开窗把他叫进来往外
搬东西。从窗口能看见堆垃圾的地方，所以妈妈就五分钟
十分钟往那边瞄一眼，不到一个小时她说有三样东西被
路人捡走了。顾然笑了笑说您开始用上新东西了，现在的家里您
不觉得舒服一些了吗？她说我已经习惯了，空不空都一
样。不过这些以前的新东西留给你们，你们也确实不会
要，所以就让我来用吧。他说这就对了，要在观念上改一
改。他又指了指缝纫机说您有多长时间没用它了？她想了
想说大概有三四年了吧。他说那就送人或卖了吧，再说不
是有许多乡下来的人在收购各种东西吗？放在这里太占
地方了。她没说话。终于她说有时候可以做做被头或床罩
什么的。他就说如果您的箱子和壁橱里没有新东西，我现
在就去给您买三个被头和三个床罩，说着就要往外走。她
拦住了他说好像还有，就去找，果然找出来几个崭新的。
说来也巧，这时候有人在外面喊收购旧家具，顾然往外一
看是个骑着黄鱼车的乡下人，就开窗说等一下，他开门让
他进来，问他要不要收购缝纫机。他说要啊，结果八十块
成交了。妈妈摇摇头说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呢。他说时代的
变化不会等您心理准备之后再变的，其实您也知道这些
东西已经放在那里很多年不用了，只是觉得哪一天穷了
之后还会需要的。我讲给您吧，您不会再穷了，生活只会
越来越好，现在这个时代您就别那么装穷了，七十年代您买个
罐头食品还要用纸包起来怕邻居看见说您生活奢侈，那样的
日子告诉现在的年轻人，肯定认为是幽默，所以说那种日
子已经过去了。这番话使那个乡下人也点头称是。于是顾
然就顺势又淘汰了一个扔在阳台上的小桌子和两把七十
年代做工粗糙的折叠椅，这椅子他记得六年多前离家时
就靠在那里的。折腾了一个下午，家里忽然出现的空间使
下班回来的妹妹惊讶了一下，当她明白以后也开始翻箱
倒柜了。顾然说我可没事先与妹妹串通，但她马上的配合
证明了，你将有一个新家了。说到新家，妈妈就说最近常
来的艾黎是不是你准备结婚的对象啊？他说我还没时间对
您说呢，您已经察觉了，所以我也就不必说了。她说为什
么不说？他说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其实他心里不想在
艾黎没离完婚之前说，就说要交往一段时间看看，在增加
了一些了解之后再说。妈妈说我看你们发展得很快，其实
我也挺开心的，还是中国人好，你要是娶个老外，我还不
知道如何说话呢，因为人家说英文我说中文，是无法沟通
的。这时妹妹问一堆旧草帽要不要扔。顾然头也没抬地说
扔，因为他知道这些草帽堆在床下已经快有二十年了，其
中的一顶是妈妈从五七干校带回来的。他说你们肯定知
道消费刺激生产，在美国有时候是用浪费来刺激的，比如
超级市场里的许多东西都标有一个保质的时间标志，一过
这时间就全部扔掉，其实许多东西并没坏，但坏了被人吃
出病来就可能吃官司赔上几十几百万的。另外，美国人常
常用信用卡来超支买东西，结果是挣两万的花三万，银行
的利息慢慢还，所以说美国有很多人欠银行的钱，银行也
乐得让你多付利息，反正你有工作单位，跑不了的，没有
工作的人就很难向银行申请到信用卡。妈妈说那最后还
不完怎么办？他说你一旦失业还不了了，银行就会来拍卖
你家里的东西，能捞回多少就捞回多少，有的人贷款买了
房子，后来因为失业或生意破产付不出钱了，房子就被银
行没收，反正银行不会吃亏的。妈妈说这也太残酷了，还
是量力而行不要欠债的好。他说您要是出生在美国您也
会欠债买东西的，因为美国人也很自信自己能还得起，要
看得起自己的能力。她说西方人与我们真的有许多不同，
你刚到那边是什么感觉呢？他说是到了人家的比赛场地
当然心里有按照人家的比赛规则的准备了，所以没有什
么可抱怨的，不过头两年确实很苦，但更多是精神上的，
尤其是语言一点也不通的时候，那真叫弄不清楚自己到
那儿干吗去了。随着语言的解决和比赛规则的熟悉，就开始
发现了新天地。尤其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各种文化都可以
共存，所以说许多人去过不少国家后发现美国还是最适
合各国移民们施展才能的。不过，食品方面就不同了，
我还是喜欢中国菜，现在我最想吃的是红烧百叶节，能不能
明天就烧一个？当然，妈妈说。
顾然到妹妹房间里对妹妹说我没想到妈妈还是挺开
放的，比我想象中的要现代一些，比较容易沟通的。妹妹
说这几年国内变化很大，妈妈也经常参加老年人的舞会，再
加上现代通讯又那么发达，对外面的事情也知道的不
少，肯定是有影响的。他说是啊，今天扔掉不少旧东西，
使我想起了文革，但性质是完全不同的。文革的意思是越
穷越有骨气，而今天是为了享受富裕，享受更新更好的东
西。妹妹说不过你从美国学的许多东西并不能都在这儿
用上，有时候你肯定会遇到挫折的。他说那当然，我也是从
这里出去的，我知道有些事急也急不来的，你知道吗？我
想在国内做点摄影方面的生意，与压宝合作，他是很能干
的。妹妹说现在做生意的人很多，不是都能成功的，你要
有思想准备，而且不要太相信别人，我不是指压宝，他对
你绝对是诚恳的。
艾黎最近越来越容易失眠，而且常常会丧失对这桩
爱情的自信心，不是她爱得不深，而是太深了反而害怕的
东西越来越多，首先是担心顾然不能在中国久住，他为了
保住绿卡就必须住几个月就返回美国一次。京京说你知
道他在美国就没有女朋友吗？现在港台的商人在大陆养
情妇的太多了，反正我是好心，你必须尽量摸清底细再离
婚，不然出现万一你就什么都失去了。其实她很相信他的
感情，她苦恼的是现在不能与他一起住。虽然给丈夫的信
已经寄走很多天了，但首先在上海她必须要通过父母这
一关，虽说现在的年青人对父母的意见可以忽略，但她总
想把事情解决得圆满一些。当她鼓足勇气向妈妈先透露
自己认识了一个男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把必要的
基础打好，比如说既然介绍他是个摄影师就应该准备一
些他拍的照片，更应该有一些他为她拍的照片，以显示他
们的关系和他的才能。妈妈说你不要玩火，这种事情不是
小事，况且你再有一年多就可以去美国了。艾黎说感情上
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妈妈说你认识这个人有多长时间，有
什么感情基础？你的丈夫可是与你相识有年头了。她说妈
妈你难道不认为我能开这个口就是因为我太喜欢这个
人，已经不能忍受自己的婚姻了？妈妈说你可要给我好好
听着，对一个突然出现的人不要太轻信，既然他也是从美
国回来的，那么对他就更无法了解了，你知道他在美国是
干什么的吗？艾黎说他的家在上海，我去过，他妈妈和妹
妹都很好，他就是回来探亲的。妈妈说报纸上报道在美国
的许多华人都在又脏又小的地方打工，但回到中国就又
把自己说得天花乱坠，他为什么不在美国找女朋友？艾黎说他有
过美国女朋友，后来出车祸死了，也是前不久的事情。妈
妈说反正我认为你还是稳重点比较好，你的丈夫人不错，
我们也比较放心，你这样再重新来过，太让我们担心了。
艾黎觉得母亲的这一关并不太难通过，就说我会听你的意
见，多了解一些再考虑的，但是我必须要和丈夫谈一谈，我
准备写封信给他，这种事情电话里是说不清楚的。妈妈说
看来你玩真的啦？什么时候发生的？你可太让我担惊受怕
了。艾黎用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说我是真的喜欢他，你能不
能帮帮我别让爸爸太反对，我想过几天与爸爸说这个事
情。妈妈说此事关系重大，你必须给自己留有余地，你爸
爸肯定反对你这样做。艾黎想可以让妈妈把自己的决心
传递给爸爸，就说如果你们都反对，将来我真的离了婚，
就只好搬出去住了。妈妈瞪着眼睛说我真不理解现在的
年青人，怎么说离就离，也太随便了吧。其实艾黎清楚自
己并不怕爸爸，他对她从来就是娇宠有加的，也正是这个
娇宠有加的感情基础，在这件事情上她反而害怕令爸爸
生气，所以才先找妈妈来试试反应。她得出的结论是要趁
热打铁。妈妈说你丈夫有什么不好？他哪里得罪你了呢？
她说不是得罪不得罪的问题，世界上好人多了，不是每一
个好人就可以与我在一起的，是要有缘分有心灵感应的。
我觉得丈夫人还不错，但缺少心灵感应和理解，他根本不
关心如何出些主意来安排我在中国等待绿卡的这两年的时
间。他确实对我不错，想在美国多挣些钱我去之后轻松一
些，但我也不是不会挣钱，我需要的是生活，是想让他多
在中国陪陪我。可他说我不懂美国有多难找工作，他的这
个工作必须要保持住，可他的这个工作也不过是一家餐
馆的经理，我搞不通他为什么要强调难找工作，好像所有
从移民去美国的人都无法找到工作似的。总之也是
我对他没那么深的感情，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就同意了
结婚。妈妈您是知道的，我是在他第三次向我求婚才同意
的，我一直觉得不太合适，其实他如果是个聪明人，心里
也是明白的。妈妈说结婚和谈恋爱是不太一样的，他在结
婚后说多挣钱也是为了你们俩的日子可以过得好一些。
她说他忽略了一点，就是我对他曾经变过心，只是后来那
个人使我更失望才又与他恢复了关系。妈妈说你就不怕
现在这个新出现的人也让你失望吗？她说万一这样我也
是心甘情愿的，何况他不会让我失望的。真的妈妈，这一
次我的感觉和感情真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我相信我懂得
了爱得彻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了，不然我也不会与您讲这
么多，您知道在这方面我从来很少讲话的。妈妈很严肃地
看着她，点了点头。
顾然说让咱们开始吧，我已经把大结构和一些细节
想好了，我就在等待你了。艾黎把纸和笔准备好，还从书
包里拿出一本汉语词典说很久没有写过东西了，最
后一次是在学校里写作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顾然说你要知道这是创作，是经过加工的，不一定是我的
经历，你可别把这些都当作我的经历，我只是想写一些让
读者能了解美国人和美国社会情况的事情，有些是他们流行
的观念，但是我要把这些观念放到故事情节里面去，要有一些
编造性的东西。她点了点头说你别把我当作傻子，只是你自己别移
情太多，讲完后你自以为这是你的亲身经历，然后和你真
的现实生活混在一起了。他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如此写作，
我就只当在给你讲故事，所以就把故事里面的
对话引号全不要了，只有一个讲故事的人在讲，也就是说
这故事是可以朗读的，因为有许多小说有了说话人的语
言两头的引号，就不交代是谁在说了，这对阅读是没问题
的，可是如果只让人听就会出现差错了。她说是这么回
事，你看来想得很仔细。小说如下：
生日手册
与朋友一起办公司的乐趣被我慢慢地咀嚼完了之
后，跟着而来的具体以及赔本的阴影使我胃疼，我常常以
为公司第二天早要关门了，但是公司却不易倒闭。原因很
简单，订货单虽然不多，但也没断过。也就是说公司没有
很快赚钱，不死不活地苟活着。这种拖拖拉拉的进程令人受折
磨，不过我们及时收到了一个电话，一家纽约有名的杂志
社有兴趣与我们合作，也就是说要并吞我们这个小公司。
我的同伴琼斯兴奋极了，说早就估计到有这么一天了。
一切突然都很顺利，我们的条件他们全部接受而且我们
作为分公司的两位经理有许多权利，比如我们可以雇秘
书、推销员以及在中城的一栋大楼里租两间办公室，而仓
库就在下城西边。。。。。。我们也知道收购我们其实就是收购我们
的那个创意。那么顺利！我甚至想，为什么经过这么高兴的事刺
激但我的胃却不疼，真有点不可思议。
当然，关于我们的公司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只能用我尽可
能的力量去缩短它。半年前，我去琼斯家里探望他，他的
父亲那时刚刚去世，留下许多事要他处理，他索性辞掉了
已干了一年的工作从芝加哥回到纽约的父亲家里。他带
我参观了他父亲的那栋阴森的房子，当我看到那像小足
球场那样大的地下藏书室之后印象太深了。琼斯的父亲
会十几种语言，欧洲的许多重要的杂志和报纸他都阅读，
而且全部收藏起来。这种奇异的爱好使琼斯父亲很早就
与琼斯的母亲离婚了。琼斯说这里真是一个图书馆。琼斯
并且考虑要把这个图书馆的全部书籍拍卖掉。琼期因为
是独子，所以这栋楼也就作为遗产成为他的财产了，可是
对琼斯来讲这是一件难以处理的事。因为琼斯从他母亲
那里继承了那种只爱幻想的性格，对具体事物丧失兴趣。
所以他感叹着要把这个图书馆变成现钞要做许多事，他
摇着头的样子不像已三十多岁了，而像一个十岁孩子失
手打碎了玻璃杯那样惊慌失措。我安慰他，而他又开始回
忆他父亲的博学，他父亲是搞社会学的，是好多个公司和
国家机构的顾问。琼斯顺手从一个角落的木箱里抽出一
份发黄的报纸，上面的日期是1947年8月 26日，这是一
份意大利文的报纸。琼斯又抽出一本杂志，日期是1950
年3月，英格兰的杂志。接下去是我们各自兴致勃勃翻看
一些英文的杂志，看里面的各种历史画面与报道，真的很
过瘾。我们后来又翻到琼斯出生那一年的一份报纸，又很
惊奇地翻到了他出生那一天的报纸，也翻到了我出生那
天的一份法文报纸。我说可惜没有中文的，琼斯说他父亲
一直想学中文，后来不知怎么没有学。当晚我和琼斯一道
去吃饭。不知怎么就谈起了算命，琼斯说不相信算命，但
又说他只相信相面，因为面貌有岁月与性格所造成的痕
迹。我说那要在二十五或三十岁之后才有痕迹，小孩不可
能在娘胎里就开始用脸来做表情了吧。所以我们一致同
意相面术在二十五岁以后的人脸上是有一定根据的。琼
斯在感叹他出世的那一天伦敦市区一匹马受惊踩死了三
个小孩，以及在瑞典有一个疯子把自己的父亲吊在家里
达一星期之久，……这些都是他刚才在那张报纸上看到
的。我也感叹时间和历史给人造成神秘感。我们又谈到人
类在地球上的出现以及其它星球存在生命的可能性。最
后我们谈起了琼斯的前途，他说他还不知道如何设计，他
也知道他的机械专业不容易在纽约找到好的工作。琼斯
说他目前是一个新起点，他说做生意会挣钱快一些。我们
谈了关于房地产生意的可能性，我出的主意是买那些需
要整修的房子，雇人整修后卖掉。琼斯说这种生意许多人
都在做，他倒希望做些既赚钱又是别人没有做过的。我知
道他的幻想性的性格又在操纵他了，他就是因为一个幻
想而跑到芝加哥谋到那个帮人改装汽车的职业的，他曾
给我看过经他设计把一般的小汽车改装成奇形怪状样子
的照片，有一张照片里的汽车曾给我很深的印象，那辆汽
车的车门设计改装成窗户似的，镶上了玻璃，打开时像一
个窗户．有一个人正从这个窗口里跳出来。琼斯沉思地点
着头，并且把吃完的食物推到一边，用手指在桌面上随着
餐馆里的轻音乐打着拍子，他重复地说他应该想一个生
意做做，而且是特殊的。我随口说了一句那么你就去相面
吧，他认真地点点头。我又说你就开图书馆吧，利用你父
亲留下的这庞大的图书馆，申请一个非营利性商业号码，
还可以向市政府申请钱，并且利用你父亲的关系可拿到
免税的那种捐款，他认真地点着头。但我看得出他是在想
什么样的生意是没人做过的。我又说他父亲这栋三层木
楼可以卖掉用来做其它生意，因为我知道琼斯不喜欢这
栋楼。但琼斯说他父亲在遗嘱上说不到万不得已别卖掉
这栋楼。我问那么关于这些画呢，他说本来父亲是考虑把
这些画捐给纽约图书馆的，后来因为发现自己没有留给
琼斯几乎一分钱的现款，就改主意了，也就是想让琼斯把
这些画做为一份财富来做他自己想做的事。琼斯突然停
止用手指打拍子，认真地对我说他的父亲的一位朋友已
经问过他这些图书，因为这位老朋友知道琼斯父亲有一
些绝版画是很有价值的。琼斯还说他一定要好好想办法
利用这批东西。我又说出几个主意，但我自己说完后就马
上觉得不理想而放弃了进一步的解释。琼斯站起来说一道回
家去，他说要身处现场去想怎样利用它们，他带着我
再回到那个地下室里的图书馆。我们喝着啤酒四处走动。
我用步子数了一下地下室的长度，一百二十几步。琼斯在
另一边喊我，原来他发现了一份目录，全是各类图书馆的
书目，琼斯的父亲在图书馆杂志及报刊上真是下了很大
的功夫。这些目录一共有三十几本，图书的语种有十四种
以上。琼斯翻看后说报纸及杂志最早是从1930年开始
的，那时琼斯父亲才十七岁！我说琼斯的父亲肯定是在娘
胎里就想好了要收藏书的，琼斯听后苦笑了一下说有一
些书是爷爷留下的，他爷爷就已经展示了藏书的疲好，传
到他父亲那儿就发展成如今这么一个规模了。琼斯说他
小时候从来没得到过玩具，他父亲所有的钱全用在收购
图书杂志及报纸了。琼斯手拍着那些目录本让我也帮助
他想想怎样利用，有什么说什么。我说也许可以成立一个
与某大学挂钩的图书馆，这些材料可以让学生查询历史
事件什么的。琼斯说那样很难赚钱的。我又说可以由我们
自己把从1930年以来每一年的大事，编成书出版，或者
可以把报纸里时装广告出一本书卖给搞服装设计的。
琼斯说那样也赚不了大钱，更主要是可能已经有人这么
做过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们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
琼斯又去翻看他生日那天的报纸，并且帮我找到一份我
生日那天的英文报纸。我突然灵机一动说，我们可以做这
样一个生意，专门帮人复印出生那天的报纸和杂志，我说
任何人都会有兴趣对自己出生那天发生过什么社会大事
感兴趣的，咱们有十四种语种，最早可到1930年！琼
斯的眉头也渐渐展开，他说这是别人没干过的生意！后来
的两天琼斯又发展了我的提示，他写了一份关于这个生
意也就是公司的服务介绍的小册子。然后，琼斯把我拉进
去作为合作人，我那天见到任何朋友都作口头上的宣传，
我说凡是1930年以后出生的人，如果想要知道出生那天
地球上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找我们，并且包括十四种以
上的文字，而且也包括那时候流行什么服装等等。琼斯又
发明了把别人订的那天的报纸杂志重新打字的方式来与
报纸与杂志的直接复印作对比，一份两册装订得很漂亮，
首先他把他自己和我的出生那天的报纸杂志装订成册，
真是漂亮极了。我展示给一个朋友看的时候，这个朋友马
上把他和他女朋友的出生年月日告诉我，预订了两份，当
我告诉他每份二十五元时，他说不贵。我马上告诉了琼
斯，琼斯说他另外几个朋友也订了。他还说其中一个朋友
曾说任何人都可以到纽约公共图书馆去查到自己生日那
天的报纸和杂志，但是，人的心理嫌查图书馆麻烦，嫌做
册子麻烦，而我们作为一种新的生意行业来为他们服务却很吸引人。
前面我说过生意不太好，那是因为我们做生意的经验不
够，比如广告宣传，我们是慢慢学会的。总之，有一天我
去一个新朋友聚会，我发现这个朋友其实是过生日，可惜
我不能回家去帮他弄一份他出生那天的报纸和杂志手册
了。然而奇迹出现了，这个人的一个朋友给他的一件礼物
就是之前从我们公司订购的出生手册，我高兴坏了，
当时就给琼斯拨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们这种手册已经成
为生日礼物了。后来我们的广告上又增加了这一条，说明
这种东西作为生日礼物是多么受欢迎。
当然，所有国家寄来的给琼斯父亲的报纸杂志续订
单我们都在继续订阅。我专门收集尽可能早一些年代的
中文报纸和杂志，为我们的公司增加了一个新语种。
后来所有的大发展在我们与那家大公司合作之后展开了，我们成
立了许多小公司，还发展了摄影部，使手册上有意在复印
的报纸上加进订购者出生当天的消息以及一些新闻照片。琼斯最
近又犯了幻想病，他赚了钱之后说还要去干别的新鲜生
意，于是他就把公司的事全交给我了，我又增雇了一位经
理。昨天上午琼斯打来一个电话，他说他已在旧金山，并
且参加了某人刚兴办的小公司，这个小公司专门设计防
地震的建筑，而琼斯在那里用机械设计模拟地震来改进
他们的建筑设计。而今天，我就写了这篇短文（或称小说
也可以）。
艾黎说这是你亲身经历的吧？顾然否认了。她说听上去
太像你在讲你的经历，我能感到那种现场感，你真的很能
编故事，可是这又是怎么编的呢？是你听别人讲过，然后
再加工成这个样子？他说没听别人讲过，只是有一天在一
个餐馆吃饭，看见餐馆介绍它们成立是在四十年前，并介
绍四十年前的今天发生了什么，给了我这个灵感。她说艺
术家看来就是不同，一点事情就能编出一套有声有色的
故事，看来我要对你小心点，说不定就把你编的东西当作
真的了。他说它就是真的，你凭什么能说它不是真的呢？
它既然是有道理的，它就可以是被当作已经发生的事情。
她说我讲不过你，但是你在我面前最好别乱编故事，不然
我把它当真了，就会产生误解。他说可以。这时电话铃响
了，她听他用英文聊了大约四十分钟以上，看来好像有什
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果然，他挂了电话之后说，出了一
点事情，看来我要回一趟纽约，因为我这次离开纽约时把
所有东西存放在一个出租的仓库里，现在仓库因为水管
爆裂淹了整整一层，真他妈的倒霉，我存放的很多照片和
底片，这下子赔多少钱都是没有用的，那些电器产品可以
再买，可这些东西再也修复不了的。她问他们会赔吗？他
说赔也赔不了太多的钱，反正我在美国拍的东西基本上
全存在那里了，这真叫泡汤了。她问强生还说了什么？顾然说
他也不能代替我，在美国很多事情必须本人才能办，他曾
想帮我去处理，但仓库的人说必须谁签名租的就要谁去
处理，因为这涉及到赔偿的事，所以我必须回去一次了，
幸好手臂感觉好多了。他突然笑了起来，把她笑得莫名奇妙，
愣愣地看着他。他笑够了才说强生在电话里还问中国
有没有同性恋，他想在中国找个男友，他说好像中国还没
被爱滋病污染，所以他可以不担心被传染。我跟他说中国
是有同性恋，但即使你找到了这么一个会点英文的中国
男友，你也没办法把他带到美国去啊！他这才想起中国不
是美国，同性恋申请移民好像美国也没有法律可以执行。
我对他说他如果不怕麻烦就可以先来中国
物色好一个，然后回美国帮他联系学校并做经济担保，也
就是办自费留学，他听了后也觉得太麻烦。美国人确
实常常头脑一发热就去做什么，但那是在美国，美国很多
人是有幼稚病的，但是有不少机会让他们发作，这就让他们的幼稚病
显得很合理可以继续遗传下去。她也乐了一阵，就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他说最好是快去快回。她说我已经与我妈妈提到和你的
事情，看来阻力不太大，但我还没跟父亲讲，所以还不知
道情况会怎么样，不过等你从美国回来就可以知道一切
了，估计这几天也会收到我丈夫的电话，因为我的信已经
寄出快十天了，你说快去快回要多少天？他说尽量快，最
长两个星期吧。她说我真担心你的手，万一在飞机上有什
么不对就麻烦了。他说你放心吧，我感觉很好，只是手指
不太灵活，反正慢慢活动使它恢复正常。这突然的离去使
我心里空空的，你要能与我同行该多么好啊。
顾然打电话给压宝请他帮忙去买张去美国的票。压
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惊问出了什么事？顾然就顺势
骗他说我和艾黎吵翻了，算了，还是回美国算了。他问干
嘛吵？他说为了我不给她买贵重的订婚戒指。压宝说不会
吧，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她带什么装饰品，她好像不太重视
这类东西的，不过女孩子都是喜欢这种东西的，你就给她
买呗，你又不是没有这点钱，为这么点小事就分手，我觉
得你也太小家子气了吧？顾然说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你帮
我去买一张到纽约的机票，越早离开越好。压宝说吵得这
么厉害？肯定还有其他原因，是不是算命算坏了？他说没其他原因，你就说帮
不帮我买？压宝结结巴巴地说可以。但顾然一想还要叫他
买来回票，于是就说我在骗你呢。他把原因告诉了压宝。他说
我差点就当真了。顾然说你还这么迷信，是不是戚先生给
你的影响啊？压宝说戚先生倒没什么，就是他脸上的地图
形的斑，老使我感到太奇特了，你知道的，与中国地图可
以说是一丝不差，太绝了，我常常会被这个奇迹搞得心
神不宁。顾然说其实也没什么，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太多
了，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嘛。压宝说反正你以后别跟我开这
种玩笑，艾黎人不错，像这样做过模特儿的人还能不被污
染真是极少见的，再加上她救过你，不是他把我叫去，…••
顾然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了，我缺少不了她的，刚才她已经
帮我写完了一篇小说，你买完机票来我这儿的时候我可
以给你，你去交给马编辑。
压宝接顾然电话的时候京京也在他家，他们已经开
始交往了。他对京京说顾然拿我开玩笑，说是和艾黎吵翻
了要买回美国的机票，其实是他在美国存放东西的仓库
被水淹了，必须去处理，咱们一起去买机票吧。她说行啊，
反正他让你做什么你都像中奖一样高兴。他说你说可不
要带刺，不然就把你舌头剪掉。说着还用手指模仿剪刀的
样子。她说我是指你助人为乐的精神如果用在我身上的
话，我会更高兴的。他说你还没有到那个级别，我和顾然
的交情是有历史的，咱俩的故事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变
成历史。她说你别来这一套，有没有历史并不重要，男女
的事情越有历史越陈旧也就越单调。他说您还真有一绝，
怎么就猜出了我是这么想的？她说您有那么聪明吗？还不
是我在引导你的智力，开发你这个晚发芽的土豆！他说咱们
俩再说下去可成相声演员了，赶紧去租个场地吧，不然就
浪费了，也没记录，真是浪费地球资源，您不心疼的话我
可受不了了。她说心疼真是麻烦事情，外伤可以贴药膏，
心疼叫我往哪儿贴呢？他说也就别贴了，有您这份关心，我
这辈子也吃不完了。她说关心是能吃的吗？整个一个文
盲，还想说相声，那简直是误人子弟。他说你有没有完？
你在拿我练习口才啊。她说别人还没这个福气，你有了却
身在福中不知福，太气人了。他说你应该把这副价值连城
的嘴皮子用在做生意上，我保证你出于蓝而青于蓝。她说
谁是蓝？你吗？我看你不蓝，倒是有那么一点黄。他说黄
还不好？黄证明了我是个男子汉，你没觉得吗？她说你的
黄是阳萎的黄。他笑了，说你试过了还是怎么的？我可记
不起来了。她打了他一拳说，你有没有听现在的人说，商
人勃起的是钱包。他说这倒是刚听到，看来你们女人太会
玩男人了。她说指的是商人。他说我只能算半个商人。她
说那就更不好，只勃到一半啊，也太惨了。他笑弯了腰说
你还真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怎么都能有话回过来的人，好
了，我认输行不行？她说行啊，但要有表示才行。他说这
样吧，顾然要走，咱们买完票就去找他们一起吃饭，算是
为他送行，由你来选饭店，由你来点菜，我付帐。她说这
可是很累的事，选不好就要赖我。他说那你说怎么办吧，
我从来就没碰到过像你这样的人。她笑得很自豪地说就
是要让你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说我可没欺负你，
你是恶人先告状，你的这套方法确实不错，不过我总是对
女孩子谦让三分的，所以你就尽管欺负我好了，最后总是
我让你高兴的，这个世界上还能撑船的肚子已经不多了，
你是幸运的，遇到了我。她说是能撑船，在沙漠撑，谁撑
谁心里知道。他说你就不能停一下吗？售票处已经到了，
你要是把我搞糊涂了买错票可赖你。她说你也太娇气了，
这么几句话可以把你搞糊涂，证明你也太笨了。他拍拍她
的肩离开她走向售票处的窗口，但马上就回来了，他说我
们太笨了，没去拿顾然的护照怎么买飞机票？她说你别说
是我们，你应该说是你。
取了顾然的护照买了票之后，他们去了约定的饭店，
顾然和艾黎已经坐在那里了。压宝看见顾然和艾黎手拉
手地坐在那里就说又不是去上战场，别那么难舍难分，影
响我的情绪。顾然说你是不是嫌京京对你不够好啊？京京
马上说对，今天他请客的原因是我对他不好，所以以后我
要常常对他不好咱们才有饭吃。艾黎对压宝说尝到厉害
了吧？他说是啊，要不然我不会忘了护照就去替顾然买票
的，她太能搅和了，我服了。吃饭期间京京让压宝说说是如
何踏入做生意这个行当的，这下子让压宝有发挥的机会
了，他把袖子往上一卷就说开了：
那是三年多之前的事情了。在一个做生意的朋友家
里我遇到一个香港商人，他问我有没有办法找到老的玉
器。我当时不太懂什么好什么坏，我对玉器只有一个概
念，但也许是想表现自己也是生意圈的人，就说玉器现在
有许多是假的，生意不好做。他说一听你讲话就知道你没
有做过玉器生意，而且连一般生意也没做过，请原谅我直
说。我说是啊，我出生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是把一件旧东
西卖了五十块钱，那么你怎么能听出我从来就没做过生
意的呢？他说很简单，你一听我想要玉器，如果你做过玉
器生意，就首先要问我需要哪一类的，而且还会问我香港
的玉器行情，这叫摸底。我说我确实很想做生意，因为只有做
生意才能快一些脱离贫穷，而且我有不少的朋友是做生
意的，他们都奇怪我为什么还不动手。他说你这样的年纪
开始做生意是最好的时候了。我就问他如何开始？他很想
表现自己是个有经验的商人，就很认真地对我说：好，假
设你手里一分钱也没有，你先打听有谁需要什么样的货
物，现在你知道我需要玉器，你就把我的电话留下，然后
你就找认识的人去问谁手里有玉器，任何玉器你都表示
有兴趣。如果他们不能存放在你那里，你就把样子和玉石
种类记下来。同时你就去图书馆借这方面的书来看，并且
到卖玉器的商店把他们的种类价格全记下来，如果有机
会拿到玉器拍卖的记录单也是一个很好的参考材料。玉
器的年代一般不好查，你最好能想办法认识拍卖行鉴定
玉器的人，这么一来就开始有些门路了吧。去找鉴定玉器的
人最好能带上几件东西去鉴定，然后就有意识地与他
交朋友。这样半年一年的，我保证你是半个专家了。我听
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而且也懂得其他生意领域也无非
是这么一套方法，尤其在中国，关系是很重要的。不过我
做的第一桩生意却不是玉器，而是洗澡用的燃气热水
器。我认识的一个人是上海一家燃气热水器制造厂的工
程师，我就请他吃饭，跟他商谈利用他的技术和我的关系到
浙江一个小县城去做热水器，那里的人工及厂房成本都
会低得多，价格上就可以比上海出产的低。他很动心，可
他担心这样做会不会惹来麻烦？因为他是一个规规矩矩
的技术员。我说你根本不担风险，你可以请几个月假，咱
们去那个小县城谈一谈，由你把技术和所需要的设备开
列出来，他们就会去准备了，因为那是我的老家，县里有
两个头头是我家的亲戚，所以什么都好说。如果你担心技
术方面的专利问题，咱们只要在结构上稍稍改一点就行
了。我为了让他放心跟我做，就说我们其实只缺少一点有
关技术，我们买几个现成的热水器拆开来就知道了，技术
员很容易找，但我要找好的和有责任心的，大家一起做就
又赚钱又愉快。最后他同意了。你们也知道这几年热水器
有多么畅销，我们后来被别人竞争得也赚不到什么钱了，
只生产了不到两年，但我赚了七十多万，那个工程师分到
五十万，厂家赚得更多。后来我发现不断有新出品的低价
位的热水器上市，就把厂子转手给别人。果然，买的人后
来的一年多才盈利不到三万块，跟打工差不多。之后我就
开始用这七十多万做上海的房地产了。
京京说你也就是赚七十多万的料，能多赚的时候放
弃了。压宝说后来证明竞争厉害赚不到钱了，大家都开始
做这个生意了，有什么可赚？仅仅为了不赔就要累死累活
地拼下去，我才没那么傻呢。京京说你头半年就可以把那
个工程师解约了，省得继续让他分红。压宝说这也太恶了
点吧？京京说这就是你的问题，为什么你能赚一百万的时
候只赚了七十万？顾然和艾黎全笑了，压宝则楞楞地看着
京京说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啊，我领教了。顾然说这样的做
法在美国也有，但美国人一般都是先签好合同，一两年或
更长，如果出现解约，是要赔偿的，你们没有签合同吗？压
宝说有是有，但都是第一次做，就没那么仔细，只是说怎
么分赚到的钱而已。不过近两年我与别人合作都互相签了很
细的合约。中国人因为刚起步做生意，所以是在做的过程
中一步步完善规则的，很多合约的模式都是从合资企业
那儿学来的。顾然说我看迟早都会一样的，做生意的事情
全世界都一样，既然是和全世界的人做就会有一套全世
界的规则，所以投机的机会以后会越来越少。艾黎说我还
是不懂做股票为什么会一下子赚那么多，一下子又会全赔
了？压宝说这和赌博差不多。顾然说现在中国的股票有许
多原因可以让它大幅度升降，所以没有太多的技术可谈，
也因为是刚起步，许多人是在做的过程中一点点找规律。
而美国因为参与太多的国际事物也有许多变数，所以也
不好做，但是，也许就因为有更多的变数才使股票有意
思，有大起大落的刺激，不然，太稳定的话，做的人就会
少好多。稳定的股票也许只比银行的利息多一点点而
已，对商人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投资。压宝说对，就要有大
起大落才好玩，所有玩的人都不认为自己会是那一群输
者之中的一个。京京说你现在投资的房子不就情报错了？
害得顾然把钱投在里面拿不出来。压宝说你错了，我现在
已经卖掉了一套，手中还有两套，一套是顾然的，我估计
我们整个大楼会有纯利五百万，一百多个单元就是每一
个单元赚四到五万，所以我借了顾然二十五万，到时候还
他二十九或三十万，我占用顾然的资金不到八个月，也就
是说他用二十五万每个月赚五千到六千多。要是银行利
息的话，二十五万一年的死期是一万左右，你算算差多
少？艾黎听得既入迷又觉得复杂，所以就对压宝说你每天
都是在动这方面的脑子吗？他说能不动吗？当你把钱投进
去之后．不动也动了，既然做就要把能想到的全考虑进
去。因为有竞争，你不动别人会动，到时候不就要输给人
家吗？京京说就算你这两年做的不错，但比起那些更成功
的，你才是一个小蚂蚁，所以你还要加把劲，需要的时候，
你一句话，我肯定几鞭子抽上去，保证你会跑得更快一
些。压宝不示弱地说如果跟你一起合作你非要让男人怀
孕才行。她说这不是不可能，这是一种进步，你反对科学
进步吗？他说我不反对，你去商场拼搏，我在家当家庭妇
男。她说这也是一个方法，但我怕你到时候闲不住抱着孩
子就去了股票市场。艾黎说你们两个真是一对宝贝，协调
得好的话一定很愉快。顾然也说你们的反应比较一致，没
有时差，所以绝不会落后时代，而且还会超越。压宝说我
现在已经尝到厉害了，不容易保持优势．甚至平等都难以
保证。京京说这是你不够自信，所以你要增强自信心才行。
压宝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对顾然说在人民广场开摄影店
的事情别指望了．我们已经晚了一步，已经被一家公司全
包了，我的一个朋友认识广场管理处的人，他说甚至已经
有两家店面就设在广场的东面和西面，已经在装修了。顾
然说没关系，咱们再想想其他的生意，等我从美国回来
后，咱们再讨论。
顾然的飞机是两天后飞，这一天晚上他和艾黎去了
压宝的住处，压宝则跑回父母家去过一夜，艾黎打电话告
诉父母说在京京家过夜，她也和京京串通好了。
这是他们相识之后第一次别离，她很忧郁。他想她也
真是不容易，第一，她敢于为了真实的感情而离婚；第二，
她要面对丈夫和父母的压力；第三，她对他有多少了解
呢？或者她就是凭着直觉在追求自己的真实感情，她肯定
也想过一旦离婚之后，他和她如果出现什么问题，将意味
着她会失去全部的寄托。所以他想他在离开前一定要让
她得到一个可以寄托的什么，他想到了一个主意，那就是
和她举行一个模拟的结婚仪式。他想着其中的细节感到
无限的安慰，因为他也为这次的离去感到一种从未有过
的失落。
他买了一瓶香模酒，还买了蜡烛。他默默地布置着房
间，她则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做，他没有对她说要干什么。
他架好了三角架上的相机，倒好一杯香殡酒，点着蜡烛，
关掉灯，先用针扎了自己的手指，把血挤进那杯酒里。可
以看见血在酒里扩散时的红色云雾状，还没等他把针递
给她，她就从桌上拿起了针，在右手的食指上扎了一下，
又在左手的食指上扎了一下，双手把血挤入酒中，明显地
比他的血多。血在酒里扩散的时候，他们全紧盯着。她还
拿过他的右手放在嘴里衔着，因为他右手臂伤口
的缘故还不能用力，所以不能用右手拿针去扎左手，所以
只是用左手扎了右手。看见她扎了双手之后，他就把右手
从她那儿抽回来，把针放在桌子边上露了一个针头，然后
用右手握拳按住针，左手的食指往针头一插，又往杯子里
挤进了几滴血。他拿起杯子的时候，她从他手中接过去又
放在了桌子上。她开始脱衣裳，他也脱。看她没脱裤子，
他也没脱。她在他心脏的位置用吻吮出了一个血印。他也
在她那儿吮出一个。然后她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递给他，
他喝了一口之后把杯子里的酒往她身上浇了几滴，她接
过去也浇了他几滴。之后他从裤兜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
两个很小的装药的空瓶子，装满之后把剩下的喝了
一半，另一半她就一口喝了下去。他递给她一个小瓶子，
她把它放进了皮包。他们互相抱着吻着一直没有语言，好
像就不应该有。这时他才想起完全忘了架在那里的相机
了，这才走过去自拍了几张他们紧紧靠在一起的照片。她
站起来把两根蜡烛的烛油滴在一起，在还没完全凝固之
前把它揉成一个圆球，然后掰成两份递给他一份。他们感
觉感情有了无限的未来，最后他说这才叫婚礼。她默默地
点点头，一行热泪随即流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