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写的一篇短文《诗歌的“现场”和“伪现场”》中，我把诗歌的现场分为了三个部分。第一现场是我们所处时代的现实生活，第二现场是我们的内心对现实生活的精神化，第三现场就是写作者作品和自身的聚集地，就是更为具体的网络诗歌论坛。对于以上三种现场，除开对第三种现场的谨慎态度，我特别提到了前面两种诗歌现场之间的关系：就是在诗歌的写作中，诗人该如何在现实生活本身与内心对现实生活的精神化之间找到更为合理的平衡。我觉得，在这里分析河南诗人田春雨的四首诗歌，似乎也能找到这种呼应和关联。
首先讲，一个诗人的写作，多少都有对现实生活进行虚拟的程度。有的人比较直接一些，有的人则采取巧妙转换的方式。如何把自己内心对现实生活的理解复述并呈现出来，除开个人性情、情趣的因素，更多考量的是写作者本身的功底与功力。诗歌不是随随便便写出来的，写什么，如何写，写作者躲藏在纸和笔的背后，在文字的阴影中，在对世界进行虚拟和转换。虽然诗歌中的场景可能是具体和有迹可循的，但那绝对不是现场本身，他包含了诗人自身的内心。
比如诗人田春雨的第一首诗，他把场景置放到了草地和羊群。在浓郁生活气息之中，表达出对世界美的无奈和惋惜。除开凝重和低沉，似乎又有一种贾宝玉式的情结。我与诗人田春雨有着完全相同的生活根基和背景。那里是河南广阔的平原和乡村，有屋舍、沟垄，有田园、村庄、青草和原群，我们的祖辈生活在这里，他们与草木一起荣枯，默然但有生机。只不过是，他们因为呼应了客观世界的繁荣与湮灭，而更加显示出自身命运的自然宿命。田春雨爱这里，因此也就饱含惋惜。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只有在诗歌中，他与这名女子一起，显示出疲惫的惊慌。自此，诗人对现实世界的虚拟得以完成，同时也完整无缺呈现出诗人自己的内心。放得开，收得回，不但让我们领略到中原大地的神韵，也让我们领略到了诗歌本身的神韵。但我们也不能忘记，这一切都是出自诗人之为。诗人的形象也应该一起得到阅读者的关注：这就是田春雨，田春雨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外表温柔，内心丰富并且细腻。如此一来，整个阅读也就更加完整。
关于第二和第三首作品，田春雨把视角放到了更为贴近的一段生活经历：青春。就我所知，田春雨与我年龄相仿，都将要步入而立之年。人在这个时候，往往会有不确定和关怀的情绪。生活不是刚刚开始，但又不那么尽如人意。还需要更多的拼搏和磨练，才能体验那种越过千峰后的释然。在此之前，不安和期待相互交织。如在第二首诗中，当我读到：当乌云越压越低，你体内的电被爱情一次次发现。那种惊心和不安一下严重起来。我知道田春雨的感觉，不管如何虚拟，如何铺排，最后的落脚点却一下告密了：田春雨内心对爱情的体验，是那么强烈和炙热。连我都似乎看见了那一道道闪电。但是在第三首诗中，田春雨又把视角放在了“我”的反面，那个抽烟的女人。她到底怎么了，她到底抓住了那颗珍珠般的恨了吗？这种虚拟性更加强烈，作为诗人之我，是怎么知道抽烟女人抓住的是恨而不是爱？抽烟是一种表现，是一种现实，只不过是，经过诗人内心世界的转换，它更多的是残酷之美，是诗人对世界认知的外露。还有第一首诗，两首诗同样是写女人，又都有相似之处。诗人田春雨对这个世界基本保持了伤感的情绪，不管场景到底有多少虚拟或者虚假，但这就是田春雨。我们从诗歌来反观诗人本身，深入到他的内心，田春雨具有的是中原汉子的真性情，那种忧虑和悲悯。这让我想起了很多的河南诗人，我们就是这个样子。
最后一首，取题目《锈》。“锈”本身一下子会让我们想到古老和破败。但是整个虚拟的场景中，田春雨却巧妙地转换了主体。不是金属，或者木头什么。他把视角放到了“锈”周围的自然世界。月光、泪珠、血迹、草根上的泥土。但不管这些事物如何会“锈”掉，田春雨一开始就告诉我们：请不要埋怨，直到后面，轻轻道出内心：对生活的热爱。这就让我觉得很欣慰。河南诗人田春雨，在前面三首诗中，对人，不管是“你”，是“她”，还是“我”，都带有一丝伤感和忧郁，但是面对自然世界，他相反表现出的是“热爱”、“请不要埋怨”。这不是妥协，这是生机。两种态度相比较，不管人或人的生活是多么不堪，但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哪怕已经“锈”掉，也应该顽强和坦然。再一次，河南诗人田春雨以自己的个体，展示出整个河南诗歌的整体特性。
阅读到这里，在虚拟和转换之中，从文字出发，深入诗歌，然后再回到诗人本身。诗歌的魅力不断闪现。包括那种人称代词的转换，都让我们觉得诗歌是活的，是上下翻腾的，它是那么自在，又是那么游刃有余。这里我要提醒你注意：第一首诗中的“她”，第二首诗中的“你”，第三首诗中的“她”，第四首诗中的隐含的 “你”。到底是“他”，是“她”，是“你”，还是“我”？我觉得，到这里，已经是有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了。
自此这篇评论也差不多就要结束了。我不是赞美田春雨，绝对没有。我只是借着讨论两种现场的关系，诗歌的虚拟和转换，大致阅读了一下田春雨的诗歌。我更多想说的是诗歌本身。不过，我也不得不说，河南诗人田春雨的写作本身具有中原大地的地域性，他生活在那里，确实是生活在那里。虽然一定程度上，田春雨的诗歌有过度“以我观物”的成分，虚拟得有些模糊。但这都不是太严重的问题。相信，河南诗人田春雨能做得更好。
2007，4，27夜
田春雨诗歌四首
1，《羊群》
牧羊的女人，已不再年轻
她脸上的皱纹，潜伏着
风雨，她微不足道的经验
很零乱的忧伤
耗费一生，她并不太懂
踩着青草向前驱赶羊群，她也不后悔
把白云赶到山坡，她站立
高处，把蓝天和土地
连接一起。青青的山坡
匍匐着她的中年时光
她坐下来，没有黑刺
黑脖子的头羊跑远了
她一点也不着急，那条回家的路很长
漂浮着粘露水的青春，已经被下午的阳光
蒸发干净，她现在
走得很累，远远的村庄很静
听见儿子的喊声
她的站立也略显疲惫的惊慌
2，<<开始>>
现在，你抬起左脚
向前，你把心脏向下压
美好的事物在跳动，在花朵的身子下
芳香四处弥漫，你的处境危险
你开始喘
你开始咳嗽，从春天到秋天
抱着枕头，多像美人迟暮
继续睡在阁楼上的梦里面
现在，你抬起右脚
后退，退出江山，你把头发染黄
风吹羊群，你奔跑过一望无际的麦田
你缓缓移动着时间，比骆驼更慢
把语言沉淀，厚厚的脂肪
你开始胖
你开始幻想，你体内的阳光很温暖
当乌云越压越低，你体内的电被爱情一次次发现
3，《那个抽烟的女人》
她不喜欢春天，她怀旧
她的外壳坚硬——已经裹住了她流泪的祖国
像一张旧唱片，她用一朵朵烟圈
圈定自己的国土
然后，她用伤口唱歌
像一声咳嗽，被一阵阵风吹过来
在谁的嗓子眼里痒？
——她捏着沦陷已久的沧桑
她喜欢雾，喜欢看不清楚的爱情
她有点虚构的胖
……看，她内心生活着多么饱满的情节
她握住了暴风骤雨的恨
啊，珍珠般的恨
4，《锈 》
请不要埋怨
那些月光里的事物
被氧化的幸福，那些朴素的小小泪珠
还有干涸的血迹，还有很低的
温度，━━━对生活的热爱
如此彻底:草根上的泥土
（田春雨,男，河南省西平县人，现在一农村中学教书。《绿风》诗歌论坛版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