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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专访]“把那些被忽略的美好放大,把那些被掩盖的阴影举过头顶”80后诗人徐源访谈录
文章来源:诗歌报 作者:孙文涛 发布时间:2014-08-28 14:34:07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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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那些被忽略的美好放大,把那些被掩盖的阴影举过头顶”
                   ——(贵州,纳雍) ’80后诗人徐源访谈录


“我们80后一代,我认为,要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不要拒绝能经过自身努力而可能获取的更多的物质经济,同时也不丢失诗歌的本真”
“写诗并不能改变什么,但能让我们在精神上变得更富有,让我们的灵魂走向高尚”
“以前我很自卑,诗歌让我变得高贵。人生虽然坎坷,但一路走来,我遇到的都是好人”
“现在的诗歌批评已经丧失了良知,大部分只是应酬之作,缺少专业的批判精神,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现象”
“读一读书。读书能让我清醒” (徐源



  时间:2012年12月12日 

  诗人背景:

  徐源,男,穿青人,1984年生于贵州省纳雍县乡村, 2000年至2003年读师范时就比较喜欢诗歌,2007年开始尝试诗歌创作,作品在《诗刊》《星星》《散文诗》《诗歌月刊》《扬子江》《中国诗歌》《上海诗人》《山花》《江门文艺》《荒原》等发表。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参加第27届“青春诗会”。


  简述一下您的故乡贵州纳雍?

  我的故乡具体叫董地,为贵州省纳雍县一个偏远的小乡镇,我居住的寨子,四面环山,座落在一个小山坳里。我家屋子后面的山坡,一直往上爬,就是我诗歌中的大坪地,我的父亲和我的后父就葬在那里。2003年至2008年,我一边教书,一边利用闲暇时间帮忙母亲打理庄稼,我们家最远的地,一天只能背运4趟农家粪天就黑了,由于我身体瘦小,在这里的同龄人中,我是背得最少的。2008年,我考调到县城一所小学教书,经济依旧拮据。县城虽小,诗歌氛围却很浓厚,纳雍贫穷,但却是一个盛产诗歌的地方,早在八十年代,就有诗人陈绍陟参加了诗刊社的第五届青春诗会,据我所知,在全国诗歌大刊(八大诗刊)上发表过作品的诗人就不少于20人。


  解释一下您说的自己族别为“穿青人”的概念?
  
  我的族别叫“穿青人”,是国家未定民族之一,主要居住在贵州毕节、六盘水等地方,约70万人,其中最多的要数毕节市的纳雍县与织金县,40多万穿青人,占了总人口的一半多。因为目前是“人群”而不是“族”,游离在56个民族之外,所以面临着许多尴尬,比如《民族文学》,它可以发少数民族作家的作品和汉族作家的评论,但不发未定民族的作品,多年以来,我一直希望能以穿青人的身份在《民族文学》上发一次诗歌,哪怕只是一首。去年10月份参加第二十七届青春诗会时,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住在离文联大楼不远的一个交通旅社里,服务人员拿我的身份证去登记,可他们的电脑系统里族别这一栏找不到“穿青人”,我叫他选择“其它”,他说除56个民族外也没有“其它”,他开玩笑说只有族别这一栏空着不填了,就当你没有族别,我的心里不禁生起了一种悲凉。不过还好,在贵州,穿青人是被官方默认为少数民族的。


  
写作中碰到哪些困难?

  一是环境上的,贵州的冬天比较冷,在出租屋里,我往往在电脑旁放置一个烽窝煤炉子,这样会让我坐得更久一些。
二是写作本身上的,有时写着写着,就不知道诗歌该怎么写了,就迷茫了。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停下来,读一读书。读书能让我清醒。


  诗的表述:

  目前代表作为《西部、西部(组诗)》,该系列作品49首,共1300行,我是以一种诗的悲悯的眼光,从不同侧面洞悉西部边远地区的贫穷落后,以及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他们的善良、纯朴,他们的挣扎、执著,我试图以饱满的情感,歌颂他们大山一样崇高的信念和像庄稼一样不死的精神。这是一组极富地域色彩的现实主义诗歌,我认为,诗人不应沉迷于苦难的表象描述上,而是站在苦难之上,极力放大人性的光芒,划破黑夜的帷幕,带领着我们走向黎明。这是一组充满泪水的诗歌,更是一组充满希望的诗歌!……


  你怎样看你自己的一代既“80后”?

  诗人赵卫锋把“80后”理解为“漂泊的一代”,它是一个年龄概念而不是诗歌概念,这一群特殊的人,他们大多数已成立家庭,人生的种种可能正处于起始阶段,生活在城市的努力成为房奴,生活在农村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他们在经受生活这样或那样坎坷的同时也经受着乡村文明与城市文明相碰撞所产生的纠结、彷徨、孤独,他们在吸取50后、60后、70后诗歌营养的同时也面临着时代背景与自身“代”性的挑战,他们是“泅渡的一代”。当然,80后诗人们已不再年轻,大多已走过而立或正站在而立的锋刃上,10-20年后,他们将是中国诗坛的主力军。
我们80后一代,我认为,要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不要拒绝能经过自身努力而可能获取的更多的物质经济,同时也不丢失诗歌的本真,我是说,每个人在心里都要有一把收放自如的尺。



  你参加《诗刊》“青春诗会”的感受?

  有几点小感悟:一是见见到敬仰已久的老师与诗人们。二是第一次看到平原与大海。三是诗人要有更高的追求,诗歌要打开视野,要由小我走向大我。四是个人的自省,生活是第一位的,诗人要努力让自己在物质上生活得更好。五是14位诗人相聚七天,胜似七年,14位兄弟姐妹,诗歌是我们共同的血液。时间虽然短,对我来说,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写作与人生观。此次青春诗会,会是我的一个新起点。


  您怎样看待诗人要有责任感?

  请参见我的诗歌随笔《诗话三章》之中的《诗人要有社会责任感》,我在里面写道:“诗人要有社会责任感,有忧患意识,有民生情怀。把那些被忽略的美好放大,把那些被掩盖的阴影举过头顶。把阳光中的荒原重塑成一面镜子,让世界的两面性更加清晰地呈现。把呼声,做成一口警世的钟。把沉默者的沉默铺平,把卑贱者的卑贱抹上温暖。为矮下的天空立碑,为泅渡的时代祈祷。诗人是盗火者,是光之先锋。这是大我,或无我。社会责任感是对诗人最基本的要求,是一把标尺,是思想更上一层楼的重要元素。是诗人不得不在生活的疲惫和世俗目光中继续的原因!”


  
你认为诗歌被“商品化”吗?

  “诗歌商业化”我觉得这个概念(在我这个地域)为时过早,现在应该是“诗歌边缘化”的时代,但是,我们不可否认,大部分广告词及商业宣传策划案随处可见诗歌的影子,随着人们物质及精神生活的进一步提高,我想会过渡到你所说的哪样的。


  
环境与诗歌的关系?

  诗歌是离不开环境的,一个没有经历过苦痛的人,是写不出撕心裂肺的作品的,即使他们有意把自己置身于低处,即使他们的诗歌技巧已很娴熟,但总觉得有点“隔”,在情感方面少了一些真诚。有什么样的环境,就会有什么样的诗歌内核。


  
您对网络诗歌的看法?

  网络诗歌这个概念,我觉得只是诗歌传播载体上的一种说法,网络让我们走得更近,网络让诗歌有更多的展示平台。诗歌的网络传播与传统媒介相比,由于简便快捷,随意性较强、浮躁,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但我相信,扫开“沙粒”,下面就藏着“金子”。


  
你如何看当今的“诗歌批评”?

  诗歌批评对诗人来说非常重要,犹如指路灯。但现在的诗歌批评已经丧失了良知,大部分只是应酬之作,缺少专业的批判精神,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现象,容易把诗人推向一个高处的深渊。一些所谓的批评家就是靠吹捧混“江湖”的,很普通的诗歌文本在它的妙笔下不断拔高,其实写得好写不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用不着你在哪儿穿上皇帝华丽的新装。


  
你曾说:“诗歌需要疼痛。疼痛是一种深刻的美”请析解?

  我所理解的“疼痛”,是诗歌创作或阅读时所获得的内心的战栗,它能打开我们尘封的性情和触动麻痹的神经,并唤醒处于迷糊状态的魂灵。我的忧伤是在我个人坎坷的人生经历之中潜默移化滋生出来的,它与我的眼神融合在一起,成为我的一部分。现在有些所谓的先锋诗人看不起“悲悯情怀”,有些诗歌批评家在指责打工诗歌的泛滥,这些站着说话腰不疼的人,除了在书本上或道听途说或走马观花所谓的采风笔会或不痛不痒所谓的体验生活获得的那一丁点儿认知社会的经验外,对于底层生活,他们又知道多少,又深入多少?我曾说过,诗人要有社会责任感,诗人不是遣辞造句的绣花枕头,而是歌颂高尚谴责丑恶的领头雁,诗人的力量是推动社会政治、经济、文化进步力量的其中之一。如果一个诗人具有这样的社会担当意识,摒弃小我实现大我,他的诗歌中就会闪烁着人类在黑暗中不断向黎明前行而所付出沉重代价的忧伤。


  
您怎样看民间诗歌?

  近几年,各种主张标榜着诗歌的脸,各种民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这是诗歌的幸事。民间诗人里面不乏大家,民间诗歌是中国诗歌发展的主力之一。就以贵州为例,由赵卫锋主编的《诗歌杂志》,一直致力于80后诗人的推荐,目前已编发十多期,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潜力的诗歌范本。


  
是否愿意谈谈您的人生经历?或工作等?

  我想我经历了很多,10岁时父亲去世,在我的物质极度贫乏的岁月,我吃过糠,吃过被煤油浸染的洋芋(因为舍不得扔掉),受过别人的白眼与讥讽,但我从不吃“嗟来之食”;22岁时后父也跟着走了,那是2006年,我几乎崩溃下去,但我还是挺了过来。以前我很自卑,但诗歌让我变得高贵。人生虽然坎坷,但一路走来,我遇到的都是好人,他们在写作、工作和生活上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请允许我列一个感恩的名单,他们是:我师范的老师詹贵祥、张小晓……我的朋友及师者周春荣、赵翔、丁垂赋、陈菊、彭彭、陈虎……纳雍县委的张品、何玉洪、张青华……,民革纳雍支部的领导及同仁郭正权、杨怡、龙颖、张贤芬、龙从顶……,毕节市文联的领导及老师罗建明、李文均、禄琴……,以及北京《诗刊》老师李小雨、赵四……我是幸福的,我想我要做的,只有更加努力,写出更好的作品……


  
您有写作、生活计划吗?

  在写作上,未来3年,在努力写诗歌的同时,想尝试写一写小说;
  在生活上,未来5年,想在我现在居住的城市买一套住房,争取让我的家人过得更好。



  一个诗人在当今怎样正确作用于社会他人?

  写诗并不能改变什么,但能让我们在精神上变得更富有,让我们的灵魂走向高尚。我觉得,诗歌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健康的标志。如果有人读了我的诗,内心有所触动,我觉得就够了,哪怕只是一个读者。诗人都是“半个思想家”,在某一方面,他们能积极推动社会的发展。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我想说的是,诗人不要把自己看得太低,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


  
您心底对今日诗歌、诗坛的看法?

  今日诗坛,“狼烟四起”,
  各种流派画“圈”称雄。
  “乱世”出“草寇,也出”英雄”。


  
您如何看待青年一代写诗?

  能不能成为诗人是另外一回事;
  写诗能提高我们驾驭文字的能力,
  写诗能让我们的思维更加敏锐。
  ——我想这两项,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工作中,都是非常重要的。


  简述您心底的理想?

  对于一个写作者,没有什么比写出更好的作品重要。

  附 徐源诗歌欣赏:



  《微小的事物》

  我对自己坎坷的经历起伏的命运
  多么喜欢,从一出生到现在
  足足有二十五个年头,我吃过一罐又一罐的苦
  爱过一个又一个的人,他们善良
  他们憨厚,他们注视土地的目光让我心痛。

  要爱,就爱自己长满沧桑的双手
  它握住的比看见的还要多,哪怕是倒钩刺的秋天
  或者哽住眼睛的一粒沙子。我相信存在者的理由
  我对自己单薄的身子和纯洁的灵魂,从不怀疑
  多么喜欢,如果我在熟睡中
  不经意喊出某个陌生人的名字或某段岁月的细节
  说明我正感动于夜晚
  它所赐予我们的,不仅仅是一次小小的幸福。

  你们看!我是如此的不易,却又是如此的幸运
  我喜欢的冬天被提前在春天前头,搁置许久的嘴唇
  又吹响了一朵哆嗦的雪花。(2009.5)


  《回不去了》

  就在明天,什么也回不去了
  从家里带来的鞋,已被扔在昨天
  从家里带来的路,已在今天消瘦
  别踩上去!
  它会让一个人的忧伤流出一群人的痛苦。

  我听见的鸟鸣被潮水覆盖
  我看见的麦子在诗歌中死亡
  我是一条被命运安排在风沙中的鱼
  睁大瞳孔,望断故乡的烟云
  回不去了,我说过的秋天一个接一个地矮下去
  我还在这条漫长的路上
  不敢后退。就在明天我将把它们遗忘
  这一生的心酸
  铺平来多像一张苍白的纸(2009.6)



  《火葬场》

  这座小县城,要建火葬场了
  消息像风一样散开
  像春天的艾草一样蔓延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有关死亡的话题
  人们仿佛闻到了
  多年后自己骨头焦臭的气息
  此时心里极力隐藏一个庄严的小匣子
  离阳光仅一步之遥
  这一生的喜怒哀乐,富贵贫穷
  终为黑暗里一把卑微的灰烬
  有人说这未必不是好事,有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更多的人,早已不惧怕离开这世界,只担心
  疲惫一生的躯体
  被一火焚化

  火葬场高高挻起的烟囱,将像死亡的鼻子
  对我们嗤之以鼻
  对于该事件,只有极少数的人,持沉默的态度(2011.4)



  《幼儿园》

  透过办公室的窗子,能清晰看见
  天使们在幼儿园里飞来飞去。
  他们翅膀透明,上面涂抹着阳光
  他们的脸蛋是盛开的向日葵
  天真 单纯 快乐
  有着童话的梦和善良的巫师。
  一只塑胶梅花鹿在舞蹈
  它的草原,它的森林,在雪白的墙上
  有一扇打开的门
  里面漏出许多棉花糖,和睡熟的星星。
  滑滑车旁边的天鹅,驮着调皮的清晨
  飞向了天空,微风还在操场上寻找
  躲在影子身后的铃声,那铃声
  是一只蝈蝈的鸣叫,被时间
  悄悄放在了旗杆脚。
  草地像绿色的公主,裙裾上有美丽的游戏
  捉迷藏 跳跳板 小包车
  游戏开了花,游戏是草莓
  游戏是一个个五彩的盒子,闪着诱人的光。
  阳光中,上帝背着手,站在某处微笑
  像一位慈祥的长者,他已迷恋上人间。
  透过办公室的窗子,这群鸟
  红色的 白色的 蓝色的 紫色的
  在大隐于菜市场的乌托邦,小县城的幼儿园里
  多么自由,多么幸福,一只鸟就是一曲春天的歌。
  此时,我看到内心隐藏的温暖
  我看到生命的所有美好,我看到,如果——
  这世界,是一个幼儿园,这样的简单(2012.3)


  
《关于肾的祈祷词》

  这沿袭香火的肾
  太阳与月亮合成的肾
  生铁与泥土铸造的肾
  傲慢的肾,倔强的肾
  这值钱的肾。被我捏紧,东奔西走
  从农村到城市,远方到远方
  汗臭挂在疲惫的窗口,多少年
  我弯腰,在板结的天空下诚实地活着。
  我爱着小人物的身份,知足生活所赐予的卑微
  我不沉沦,面对人生的荒原
  高贵的肾,在身体内像火焰站立
  让我成为一位帝王。如果细碎的结石
  是血液赡养的珍珠
  我在黑暗中疼痛着醒来
  在农药与化肥残留的春天,作为这个时代
  的受害者,它开始与生的呐喊。
  战士一样勇敢的肾
  曾经不足挂齿的肾,终于就有了
  史诗的悲壮。(2012.8)


  
《西部,炸山》

  别再炸了,我们的村庄在颤抖
  空旷荒凉的石厂
  像是脸上,一道丑陋的伤疤
  从林中惊起的鸟,在我们头顶盘旋、哀鸣
  从洞里逃出的蛇,爬满我们密密麻麻的血管
  别再炸了,再坚硬的高原
  也经不起愚昧的雷管、炸药——也经不起
  我们欲望的双手
  破坏。摧残。索要

  别再炸了,你是炸不完的
  炸了这一座,还有另外一座、两座,十座
  想想我们的十指,从中剁掉一个,钻心的疼痛
  要把眼泪流成血的人,才能感受
  别再炸了,你是炸不完的。西部以西的
  贫穷。温饱线。粗陋的医疗器件。落后的教育。贪官
  最终受伤的还是我们,还是
  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别再炸了,山口已开至我们的胸膛
  想想明天,想想我们的子孙
  面对一片狼藉的大地,为我们的罪恶下跪吧!
  用多少发展,多少文明,多少艰辛和祈祷
  也换不回,山青水秀的昨天。别再炸了
  追求幸福的方式还有很多种,走向春天的小路还有很多条
  如果,你一定要炸
  就把炸药塞进我们空茫的大脑里
  炸我们的头颅好了(2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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