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是个重要的“桥梁年代”,总结过去预示将来。将来能预见吗?能,因为历史仅仅是前边一段的“延续”! 七十年代的问题很多,原体制中的错误部分极左集权并未结束,但已呈现微温的“解冻”景象,在这时候诗人写作了自己的时代预言诗《回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这首诗很难过时,起码几十年内不行,它既穿透了人性,又反映了社会真实,最后提出时代勇士的召唤。 也许北岛写作时并没想到,他的诗竟惊人地预见了其后二三十年内,“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的残酷现实。 “悲惨世界”北岛这代人并未见到,当时他也还没见过真正的现代“卑鄙世界”。“悲惨世界”已被北岛前面的一代英雄打碎了,他看见的只是卑鄙卑劣的人性使他愤怒!是原社会主义社会中的不合理因素激使他反抗!这首诗的写作时间,我认为应是1976-1978年间,再早很难有这个认识。任何个人的认识都与时代密切关联。 北岛这首诗所以重要,在于它概括了时代特征(前此和之后没有一首诗比这更具概括力),准确的厘清了时代、人民、及小丑的阵营。 世事谁也难料其后。 北岛一代产生于体制内,又成了“叛逆者”,他们身上集中体现了“共和国人”一代青春进入七十年代的特征:理想主义、战斗精神……他们前边站满了古中国大力神般的人物,他们要再次开辟世界却被碰得头破血流,痛定思痛捡回火中余烬的理想……(有一天这“理想”似乎实现了,却发现大相径庭,离题已远啼笑不得) 八十、九十年代二十年里,这首诗的句子反复被应验,如,“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好望角发现了,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而“卑鄙”在祖国领取“通行证”早已并不稀罕,我想北岛写时就无存过妄想。 而“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则是七十年代青春独有的心灵“吁天录”,他们是最早的探索者,故有当代“天问”。后边的人已不大需要这样。 三十年后重读,我觉《回答》直截、真实、不拐弯,第一句就深深嵌入当代焦点:真与假的搏斗。前进与落后在诗行的刀锋上考验,判若分水岭。 我曾惊叹知青歌曲代表作《南京之歌》,准确地预言了六十年代末青春的道路。 北岛的这首《回答》,同样可称为七十年代末青春道路的一次“预言”。 六十年代末青春急于寻找代言,找到了知青歌曲。 七十年代末青春急于寻找代言,找到了诗歌、北岛、和现代主义。 2006年11月5日北京 附:北岛《回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