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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诗景:松辽平原


      作者:孙文涛 2004-12-28 16:16:27 来自:《大地访诗人》 阅读指数:

热门新闻
 
                 ■故乡瓜园
  晌午一觉醒来,香瓜们头枕绿脉脉的藤蔓斜躺在喷热阳光下,兴高采烈,请你这时走进炎热瓜园吧,此刻的香瓜最为香甜。
  ——而吃黄瓜却要凉沁沁的好,跳进自家院子栅栏,在黄瓜架下拣两根沾花带刺的,轻轻扭下,沁泡进新用柳罐斗(一种盛具)打上的一桶井水里,冰它半袋烟工夫,哈,咬一口真是世上奇绝!
  但香瓜怕水,“旱瓜涝枣”,千万别洗(别削去带着层细绒毛的皮),最好当园摘下,就着烈日的味道,走进草搭的瓜棚凉荫里,用一把青蒿或青草细细揩净,张口破瓜。
  ——这当口的瓜汁,最粘、最甜,浓烈的香味像从瓜瓤里爆炸般喷溢,恰如刚刚起锅的热气腾腾的山东白面馒头!
  而有毒的夹竹桃花列队欢迎,她们是瓜园的美丽侍卫。

  微甜呀,大葱
  我曾一直和别人在谈论中解释,“不理解、不爱吃、不会吃大葱的人不会是东北人”。从前在外地,在旅途,我曾用这个方法辨别真假东北人,真是百试不爽。
  也曾试着多次想:东北人为什么非要爱吃这么辣的大葱呢,竟而成癖,象饮酒一样……
许是因为山凉水冷,气爽土沃,东北的葱和中国哪里的都不一样,微甜,又格外的辣,味道纯正,甜中有辣,辣中微甜。秋天撒下籽粒,冬雪前像小麦一样生出,历经一冬的严寒冰雪覆罩,开春再把小苗细心地移植到施过肥的园子里,眼看它一天天长大,到秋天可以长到一二尺高,所以山东、东北一带都把葱称谓“大葱”,喻其茂而壮。
  大酱、大豆腐、大葱(都是扩大化称呼)是三个好兄弟,小米捞饭,嘿,真是北方好宴席。小米子是“万能型”米,配上啥菜是啥味,早春缺菜时节,割一小把嫩凌凌寸韭,炸个鸡蛋酱,拔根小葱吃,真是乡民流汗劳力者“天上的饮食”啊。
  有一年在广东外出中吃一家饭馆,市场上自买了一把小葱,蘸着半甜的酱油下饭,两位广东服务生大惊小怪,悄悄指手划脚,似在说:“看,北方人竟然能吃生葱哩!”其实这样的可怜而乏味的南方小葱只能叫我怀念家乡。
  最难忘之处城郊乡村晚饭的炊烟图画:呼儿将出掐葱叶,与尔同消晚饭味!孩子去了,嫩生生葱尖似的小手捧着一把葱叶,珍贵比过湖南、四川乡亲万分喜爱不舍的红辣椒。

                 ■拳拳马铃薯
  在俄罗斯辽阔的土地里,生长着一种令俄罗斯各族人百吃不厌的食物,它们是泥土里有灵性的马铃薯。在中国北方俗称土豆。
  嫩江平原,乌苏里江三角地和北大荒泥土里,生长着中国的“金牌”土豆,大的每个有二三斤重,小的四两半斤。它们源于土质中钙磷肥和腐殖质成份多。土色油黑铮亮,用右翻的犁铧破开土层,哗哗淌下的,嘿,北大荒黑龙江的土,像极了油画里纯黑颜料或黑皮鞋油。
  有位幼时随日本“拓殖团”到过东北,长大后当了作家的日本人回忆,当年他住在大连,曾去吉林、辽宁北部、黑龙江哈尔滨一带旅行,他说一过千山山脉,嗅东北空气里“有股矿物质的味”,也许是岛国的孩子嗅觉特殊灵敏吧,他认为大连一带空气里含有海洋味道,和暗隐的槐花的香味。
  和土豆一起称为豆的还有一种黄豆,但长在地面上,黄豆颗粒饱满得比过壮汉指甲大小。黄豆一出山海关也称为大豆,和小麦、玉米一样,冲过了北纬40度以后,愈长愈重。北纬42度左右有一条世界“玉米黄金带”,位置在中国吉林省四平地区、榆树、德惠一带,另一条在加拿大相同纬度的哈得孙湾与苏必利尔湖之间的广阔平原一带。玉米穗称谓“苞米棒子”(形容像短棒样粗壮、结实),二伏天夜里生长的玉米田气势汹汹,一片连绵无尽的古怪的格格作响之声,夜行会把陌生人吓一跳!原来玉米秸在夜里呐喊着拔节。长势好的玉米叶半黑半绿,乍看像小香蕉叶。
  漫长的冬季冻死了害虫,春雷给大地施下肥料,土地一样不拉地历经了四个季节轮回,所以格外精神抖擞。盛夏昼热夜凉,阵雨充沛,雷声隆隆,雨过天晴,河流、湖泊、山峦和大地互为补充着它们托举欣欣向荣万物的神力,或者,也许真的是地下或森林下埋有未探明矿物质,种下来的果蔬、庄稼的果实才格外显眼地硕大?
  物种中凡有大的乳房者,如牛,乳汁一定富含营养。物种(籽)的个头也有如此特点。土豆大者富含淀粉,黄豆大者含油量丰,试想那些小颗粒者如芝麻、菜籽虽有含油量,但一定不如鼓胀胀的黄豆更滋润。
  土豆,看看它产在哪方土里就知道了。

                 ■山脉和村庄
  一到暑季,我哪里也不乐意去,特别是穿越山海关,到炎热的首都闲逛,更甭谈到叫北方人闻暑变色的几大火炉的南京、武汉、重庆了。
  特快列车出北京四个小时多,接近山海关,暮色昏茫下来,打开车窗空气仿佛一下子换成了“自然空调”,令人周身为之一爽,汗消下去,气也不喘了,连呼吸道都畅通了许多。旅客们胃口纷纷大增,去餐车吃炒菜、喝啤酒,仿佛暑热一下子抛到了遥远的关内。
  每个有经验东北人都知道,在夏天,在东北吃饭远比江南香。为什么,原来只有在适宜温度下,人才能饮食下咽,入寝安然。东三省的山脉、河流附近夏天常飘着雾气,凉丝丝,正是温度降低的明兆。这季节,随便去山里走走吧,有条件住一阵,真是胜过昂贵的避暑山庄和人头踊跃的海滨。
  鸟类们天资聪明,它们孵育幼鸟的季节、地点是西北、东北、内蒙一线的夏天。适宜的节气给了鸟群新生命的诞生以祝福。

                 ■长春人
  我久惑不解,长春,为什么不名曰“长冬”,长春——这个名字该赠给昆明或者广州呀,那里才名符其实四季花开,没有冰雪、霜冻,漫长风沙和泥泞,而长春,孟春、仲春,到了晚春才见几树杏花在街角挣扎着绽开。
  终于过了好多岁月我悟到,一个城市的名字,必有其特别原因,或许正应了春天特别漫长,好不容易才挨到,才如此命名吧:春天的写照……。
  我个人认为长春亦可叫“四平”(另一个吉林小城,距长春两小时车程),四周一马平川,目无遮拦。长春缺山、缺水(只有一条窄得可怜的小溪流般伊通河岔从城边流过,还常干涸),还有一汪城市眼晴般珍贵的湖泊,它倒像长春的灵魂。唉,这是建村庄的地方,怎么在这儿建起了一座大城?这里缺少,“人杰地灵”所必备的傍山依水,而她的近邻吉林市倒是占尽了山水地利之先。
  有位外地人曾和我谈论,说长春人性格比较象东北“屯子”人(村在东北称屯),性格平平。我不置可否。我曾用力想长春人究竟有什么特点,想了好久想到两个字:淡然。很平凡、很平和与无奢求,朴实与现实,有点短视,像农民。长春人来源很多于附近农安、榆树、梨树、双阳一带,所以它的特点带有平原村落里农民的脾性。但长春人有平原优点,包容量大,从不懂得排外,对啥都不惊不奇,(比较缺乏好奇心),“淡”的可以。如对比会和邻省的哈尔滨形成鲜明对照:他们的啤酒味,有少许俄式性格,生气勃勃,带着严寒地带人虎虎生气,脾性直撞,而长春人则喜欢平稳,淡而无味,如水,一般没有特点的乡村河水。
  希望引来松花江,横贯长春,以浸饰其钟灵;
  希望崛起几座山,令长春人眺望,以增加其毓秀;
  ——但长春人不会因评论而唾你骂你,只会抿嘴淡淡一笑。因为他们永远也不是哈尔滨人。
  不知觉,我在这座大平原上的城市生活,历三十年……

                 ■青楞脆生
  喜吃生而未煮的大萝卜、蒜和葱、香菜、生菜……甚至地瓜和土豆、茄子、胡萝卜……天哪,一切蔬菜!
  这不够科学、卫生、文明呀……外地人会在心里嘀咕。真是奇怪,炒熟了吃才香,生吃会有什么味道!
  南方燠热,多菌,而北方,特别东北天凉,少菌,是为什么蔬菜一般地南方不可以生着吃的基本原因。岭南人把生菜也炒熟了吃,令东北人大为哂笑(生菜,顾名思义本来就是生着吃嘛)。而东北人迁居广东,拌生拉皮凉菜,还生吃黄瓜,也着实叫老广们大为幽默取笑。
  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才知晓,生吃黄瓜一类,只有在北方才有真味,而在40度炎热中倒是适合吃充沛热量的炒菜、鱼类,来补充身体被空气吸走的热能,吃了生的蔬菜,会败坏胃肠。
  其实像欧洲的“色拉”是半生的一样,生食蔬菜,营养丰富,味道很佳,无怪日本人爱生吃鱼片。三伏里立秋,此时,早种的秋白菜已萌出四五片叶,薅把下来,洗洁净,配以葱叶、酱汁,可口得很。
现代城里人风尚不古,但生食蔬菜却“‘劣习难除”,跟地毯、冰箱、彩电一起进新居,娴熟运用。每一个家庭主妇都懂得,没有生葱,男人食不甘味!
  清澈而亘古的河水从苍莽的森林和广阔草原奔过。园中的青青蔬菜,像森林,像树木,像丰富的蘑菇般纯然。不吃则已,一吃则终生难弃。
  千万少撒些农药呀……

                 ■豆腐雪魂
  中国传统发明的食品中,如果有本民族几样最好的东西,哪怕两样,豆腐一定首当其冲。我信。
  吉林、黑龙江省乡村的豆腐块大,一块足够一个馋嘴的小孩饱。要吃嫩些的,色泽白些的,少加卤水;要吃老道的、泛黄而有充足豆腐味的多些卤水;要吃适中的,卤水该放不多不少。
  豆腐坊,粉房(制作土豆淀粉条)和东北大地村庄一般,四处飘荡。
  刚出汤锅的鲜灵灵粉条叫“‘汤粉”,是最好吃的“粉中之王”,可惜城里人甚至永远没有机会品尝、看到。而刚由豆腐坊板上拣下来的豆腐之昧,则美过天上珍禽滋味,肉类,粮食,什么也比不上它(这种滋味如实在要找到媲美,也许只有刚沏好的茶,可以类比)。
  豆腐作为造物之初,原应是趁热食之的(豆腐本来就是熟的,再炒一遍会过火),由于我的父亲半生都为乡邻制作这种奇妙的东西,我有幸很小就熟悉新鲜万分的豆腐,在它的坊里,像初生不久的婴孩般可爱。在滚热的汗珠里,在燃烧哔剥的柴草里,块块豆腐脸上泛出天真活泼的光芒。

                 ■青青乌拉草
   看过画家们画的干草垛吗?乌拉草晒干就是这种颜色,褐黄、淡青、斑驳地在一根草上闪耀。
如今,还上哪里去找早已消逝在岁月深处的乌拉草?荒滩,山谷,草原?它像生长在绝崖之上的灵芝一样隐身于时光了……
  在一个圆月朦胧冬夜,我在山路上悄悄追赶着一辆载满了山一样乌拉草的马车,追上,轻盈地一跃,扯下手感溜滑的柔韧的几把草,再追一阵,再扯下几把,散散落落,一路。……
  我在追赶和偷盗世界上最昂贵的宝藏。遗憾的是那时年轻的我并不知晓。
  偷来的乌拉草,原捆扎成手腕粗一小把、一小把,草状潇洒,又长又软,像是年轻姑娘的一把长发。乌拉草暖过棉花,用木棰捣烂,絮进棉鞋,再冷的奇寒也奈何不得,真奇了!乌拉草由此为“关东一宝”,使用它是穷苦人和劳动者的一项创造发明。从前乡民有种冬鞋,牛皮质,样式奇特,大得特出,叫“乌拉”鞋,我想一准和乌拉草配套产生。
  后来我只是在书上反复读着“关东山,三件宝:人参、貂皮、乌拉草”的民谣。人参现在水萝卜一样人工栽种,山参却濒临绝种;紫貂们养在笼子里,不同的是皮毛不再紫云英般闪着矿石光泽,而是灰蒙蒙,像野猫。
   我想写一首赞美诗来纪念乌拉草。我想告诉画家,画吧,快画出乌拉草的灵魂来,它们的颜色胜过橄榄、柠檬、咸鸭蛋,不,胜过人所能描绘的一切:经霜愈久,颜色愈青,像冬天枝梢上活着的冬青……微含黄素的铁犁色,在钢青色的乡路夜晚上空一闪一闪。
   一生只有一次攫宝经历。虽然它短暂得像因严寒而打着响鼻、喷着白雾的四匹马拉着的一辆疾驶远去的草车。

                 ■晨之叶
   原来只有在田野残酷的劳动中,才有希望见到真正的黎明。
   披衣起身绝早,铲地需要在天尚未蒙蒙亮之前撩开热被窝,等走到村外一二里地垄边,就辨得清禾苗面目了。起早、贪黑是农民们丰收的一个法宝,也是休息,劳逸交替的正确实践。由于早起,可以趁日出前凉快的空气更有效地劳动,炎热的中午就能避开毒日头,在炕上多歇几个时辰了。
   蒙蒙白露,细雨晨星一样遍洒每一片豆荚,黑绿色肥壮的黄豆苗。作文上描绘的“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在田野里真正验证了,但黎明是从瞬间奶白转为奶油黄的,当桔红一抹上地平线之唇,太阳就像一颗燃烧的大樱桃跳出来。此时,村庄鸡已停啼了,农妇们生火淘米,我们集体户的玉米饼子过一会儿就贴上热锅了。
   一至三伏起得太早,上了岁数人要披件半棉衣,中年人也谨慎地套上件厚实些“夹袄”,不然会冻得人打哆嗦。奇怪的是谷苗们却不怕冻,睡了一夜水灵灵的,精气十足。
   十七岁下乡,正是我生命中青年的黎明,我用锄头雨点般敲打过地球。后来我曾一次次懊然追悔。但我却始终不知道,上帝并没有亏待我,它恰如其分地让我在该劳动的时候劳动,在该看到早晨的时候并没有睡懒觉,因而至今依稀记忆中还葆有昨日田垄上点点滴滴飞舞的黎明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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