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诗景：五大连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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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诗景：五大连池

　　　　　　作者:孙文涛 2004-12-28 16:28:09 来自:《大地访诗人》阅读指数: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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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我一回想五大连池，心中就浮现出远方，极北方的地平线，真广阔啊，地平线的尽头，兀立着十四颗魁星一样的山峰！它们不是密集排列，而是呈一把金砂，如随手撒下。金黄色的秋天的麦浪，从梦里涌着，夕阳斜照了那远方、集镇，旅游者和疗养员的三三两两，背着暖瓶，浴衣疲倦地归来，祖国的北方边陲，隐没着一串银亮亮珍珠似的冷水湖泊——五大连池。 1984年的深秋，一个霏霏冷雨的日子，我乘车由大兴安岭返回，途中写下了诗篇《呼玛河少女》，就是在那一次，我第一次目睹了五大连池，并在那寂静的疗养院，独自度过了中秋节夜晚。那一年，我看遍了半个兴安岭山脉的桦林，游泊中的归途，五大连池停留了三天，时值天渐凉，这季节大多数疗养员已走散，这里疗养期一般只有六、七、八三个月为佳季。我第一次登眺火山口，这里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火山，仅有二百余年未喷发历史，看见那些晶亮的灰白色野岩鸽，我希望有一天做一个梦，能有机会在五大连池停留，住一个季节，此生也尝尝“疗养”滋味。 1989、1990年我由于心脏、肾脏不好，休息了漫长的冬天，夏天来到五大连池旧地。这一次带来了正在放暑假期的女儿。夜里湿润润的雾，常常使外出的人感到北大荒夏季的沁凉。不用敞开窗，也可以毫不感觉闷热地香睡，邻人(我借住在一个幽静小院落中的单楼)养了一箱银狐，常在夜里叫，声音很有些疹人。白天日照强烈，我们常于午后二时，戴好草帽、墨镜，去晒火山岩浴，顺便说一句，这里的火山岩——其实就是一流的礁石，平坦、干净、温暖(而且有些烫)，最好铺上一条线毯，然后不至烫红身体。凉风徐徐，身下热烘烘，常可睡一觉，真是惬意。谈到疗养，我相信在中国，普通收人的人选择疗养，很少比那种偏僻地方的疗养院更适宜了，风景好，少游客骚扰，铺位价格也低(当时一般6—8元均可，有些低矮房中个体的，或集体的更便宜些)。疗养是人生休憩的一站(可惜我们由于贫穷总在消极地休息，呆在居室，如“消极怠工”)。疗养中包含一种文明、文化，可以体验大自然，我相信无论什么神医、药物，对于慢性病，或渐渐地疲倦，精神的衰弱，都比不了天然的草原、山地、矿泉。有时，听见蝈蝈在草丛歌唱，携一本借来的台湾作家谈文学的书，心中感到清风掠过。小女的同在给我带来了快乐，她喜欢麦穗、花朵、蜜峰，喜欢喝早晨匆匆步行二里路外打来的，滋滋冒出泡沫的矿泉水——咚咚灌下去像汽水。不过，这种矿泉水是“重水”，不能多喝，特别是喝了一杯后十几分钟内不能快跑，不然会引起胃下垂，边喝边晒着早晨的太阳，有些凉意从脚底上升。　　鄂伦春、鄂温克猎人，是这一带的始祖．在遥远的年代里，他们每逢春和日欣，像南方汉人“踏春”一样，车载妻小，来喝、洗浴这一泓“圣泉”，当时，猎人称之为药泉因为能洗浴伤口和治疗皮肤病，现在人们经科学验证，知道它还能对胃病有很大好处。我猜，这种矿泉水也许还可对身体其它部位大大地有所补益，只是，我们现在尚未析辨出来。临窗展笔、读书，作些笔记，是一大乐事。带来十余书不久读完了。发现了一家会做鱼的小馆，有鲇鱼，还有几种冷水鱼、细鳞鱼（黑龙江一带以细鳞鱼为名贵）。冷水鱼不大，肉很细腻，很嫩，又少有腥味。厨师很胖，很快活，做菜又认真，用茄子和鲇鱼炖在一起，真是一道绝妙的菜！(我猜它绝不比土豆、牛肉烧在一起更差些。)在北安，我们初发现一道菜，用茄子、青椒、土豆烧在一起，味很鲜美，叫“地三鲜”(果不然后来东三省，乃至山东、关内都到处有此菜)。去疗养，跟去旅游一样，需要带什么呢？带一颗向往远方，陌生的心足矣，还有一点钱，有机会带几本书，再有地图册，买几本当地指导旅游、览光的小册子，悠然的一副神情。别去那些万头攒动，人声喧嚣之处，如著名的海滨，名山和著名的疗养院(经济上也更节省)，因为从那人人知道的地方，我相信是很难再找到鲜活之“灵气”的。山水、矿泉、自然，一句话，凡出自天籁之手的东西，发现它的人愈少愈妙。像一个孤独的独行者，一个人去飘泊，远游，找一个并不熟识的，心中向往过的，或朦胧感觉到的方位。疗养其实主要也是一种“心理的疗养”，心疗不好，身体何疗得好？少带亲友，最好谁也不带(当然相亲相爱，倾心为喜的人另当别论)，还有带上一枝笔，一个日记本。别做庸俗的疗养者，“吃、喝、玩、睡”四大闹事。小女儿第一回在沼泽地看见了一只丹顶鹤。去垂钓。路过依安、嫩江一带(后来我们过嫩江乘坐长途大客车，又换火车去加格达奇)那么有气势的秋收：无边无际(只能找到不适当辞儿)麦子、康拜因收割机(又高又大，红色，像铁骆驼)。马铃薯、糜子、高粱也都是收割红灿之季，站在山头(火山锥)一望，红、紫、黄绚烂之极，比任何油画更粗糙，更辉煌，更朴实，唉，北国呀，谁懂了你的美丽，他终生都是你的奴仆，你的爱人，你的诗篇将印在他的脑子里，你的冰雪、白霜，姑娘好看的白霜睫毛呀，诗、小红帽春天，嘀哒下檐头的春水，这一切和通化红葡萄酒一样惹人醉！(幼年时，我总有一个白日梦：想在春水融融季节，到长白山底下的通化、四平去看看，后来才知道，四平在东北中部)。　　　　　　　　“风雪茫茫的北大荒　　　　　　　　　指示着青春的道路——” 　　　　　　　　（1980年拙写忆旧诗句）从哈尔滨向北，齐齐哈尔、依安、北安、克山，像指北针一样指向灰蒙的正北——它们有另一面，漫长的像“流放者”的宿命的道路一样的——另一面在我心底，我不愿翻阅它，我害怕翻阅它。少年时代我就穿越这条早在俄国侵占时代修筑的铁路，去北满(多古老，诱惑人的名字)看望父亲，青年时代又漫游过牡丹江、林海等地，我很喜欢牡丹江这个一隅小城，喜欢它在小兴安岭的底畔里生长，去逛它的公园，跳望远山秋景，想象着牡丹江怎样蛇蜿流过…… 有一位中年人，饱经阅历，青年时他在白城、通榆一带经商(他的父亲是地主)，“开辟”时期逃到吉林农安，后来又在经济大萧条的1960年远走黑龙江“北荒”，他丧妻(终生未续)，会漏粉(中国北方一种独特工艺，用土豆榨成细条)做豆腐、干豆腐(又是中国一绝的民间工艺，外国人永远不懂)，他和煦的脸上纹路深刻，供养着远在吉林念书的一对儿女，也是一个“罪人”(五类分子)被管制的对像。他吸旱烟，用纸卷，我听见火炕上，他总是在夜晚星星满天时长叹(叹息声声来自胸膛深处，像是土地呜咽而震撼)。他是我父亲。1979年我在依安，看见一片最明亮最柔和的天空下的图幅，父亲和我走在一辆载满干草的车后，步行取暖，他心满意足地看原野，冬野里的小马驹欢跃，喷着白气，收割后的谷茬地垄一行行。不知为什么，世界上的一切忽然好起来了(心情，人为什么有阴昊不定的心空？那一天父亲办妥了“户口”，迁来城市和儿女居住)。上帝保佑！1989年早春的一天，他永远合上了安祥的双眼。沉重啊，父亲！沉重啊！(我千百次想跪倒在您和母亲的坟前，让历史的泪水还给历史，我们不要。) 有一只鹰，飞进了远天远地电闪雷鸣中，我的笔，跟得上它吗？也许，这也是我为什么携带亲人来五大连池疗养地的潜在原因吧——想在父亲的土地上休息一会(但只是爸爸“踩过的”淳朴泥土，我们不要土地)(这很敏感会引发令人颤栗的罪愆)。车开了，车轮碾过之处迅速地变成回忆(而回忆是片断，只鳞片爪，极不准确)。新鲜的空气里，蓝天晴爽(像是一滴水也不含的干蓝干蓝)。远方，还有几座人迹罕至的，遍生着树林的火山没有攀登，它们静静地，充满了吸引魅力地伏卧在那儿。　　（附资料：五大连池因火山喷发，形成于1719年，有“火山”博物馆称誉，联合国自然遗产保护区。为东北开发较晚疗养区，现代意义约起步于1980年左右，现已变市。位置在黑龙江省北安附近，距黑河、嫩江均不远。可由哈尔滨，或齐齐哈尔乘车前往。游览五大连池可看火山公园，并可参观邻近的重要中俄边境口岸黑河，看黑龙江；左近可看有农业县克山，北安，讷河，嫩江，沿途能看到讷漠尔河，乌裕尔河，科洛河，嫩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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